人间相逢(1 / 2)

不是幻觉。

他指尖微颤, 将那片东西从衣襟上摘下,拿在眼前。

轻红色,像夕晖,拿在手中, 指尖有融融的暖意。

他失血过多, 眼前一片模糊, 勉强看出这是一枚很小的羽毛。

可剑阁没有桃花, 也不养鸟。

他拿着羽毛茫然四顾, 却见前面的众人变了神色,看着自己。

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这些人害怕——便回头, 看见自己身后燃起金红火焰, 映亮了半边天空。

一阵风将他卷起,红影一现,一条胳膊横过了他的腰间, 他被打横抱起来。

只听耳畔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 极好听的音色,像拌了冰块的桃花酒,在山峦间荡起层层回音。

“诸位英雄,别来无恙。”

众人大惊骇,秦道友更是蹬蹬瞪后退数步, 胸脯剧烈起伏:“你, 你……!”

“我?”那人轻轻一笑,烈日如海,火焰顷刻间在人群中央燃起!

这火海炽热明亮, 如煌煌烈日,其中肃杀之气,又似乎暗含浩荡天意,任是渡劫修为,也犹如面对劫雷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林疏经过前面的一番折腾,虚弱已极,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不许……再染杀孽。”

那人轻轻亲一下他额头:“好。”

“诸位英雄为神器鞠躬尽瘁,萧某钦佩已极,每每想起,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报答。”他说:“不过神器乃大凶之物,于世道有碍,如今就遂了诸位的意……”

他特意顿了顿:“诸君便留在此处,投身剑阁深渊,以毕生灵力镇压神器罢——秦兄功劳最大,当为阵眼,百年太短,不若千年。”

秦道友面如死灰,当即双腿发软,扑通跪倒在地。

——这样的刑罚,恐怕比直接赴死难受百倍。

那人轻笑,笑罢,声音极冷,冰封千里。

“滚。”

烈火大盛,狂风四起,浩荡气机涌起,这一百多个人,下饺子一样,被风与火裹挟,嚎叫着落入剑阁崖下深渊。

林疏笑。

笑完,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失去一切思考能力。

他缓缓转向那人。

不甚清晰的视野里,这人穿着一身红衣。

林疏抚上他脸颊,感到自己被抱得很紧,紧到能听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还未说话,眼泪便先下来了,声音颤抖:“你…怎么……”

那人微颤的指尖抹掉他眼泪,低下头来,与他额头相抵:“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种了什么?”

林疏正掉着眼泪,又笑:“在十五年前,种了……一个鸡崽。”

他死死咬住下唇,把脸埋在他肩上:“萧韶,萧韶……”

“是我。”萧韶哑声道:“宝宝……不哭了,是我。”

他抱着林疏,不断吻他额头和眼睛:“宝宝种了一只鸡崽,现在就有一只凤凰。”

林疏颤声:“你不是……自废了凤凰血么?”

萧韶把他放下来,好让他能抱得更紧,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道:“但我也吃掉了那只凤凰的魂魄。”

“乖,不哭了……我再也不走了。”萧韶道:“宝宝,你受苦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声落下,林疏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

两年,万里山河踏遍,自始至终,他从来不是独当一面的人,也不是想去独当一面的人。

他只是个没了饲主的仓鼠,拼命在永远不会停止的滚轮上徒劳奔跑。

当时他也没觉得委屈。

可在萧韶的怀里,所有的……所有的委屈,无数个夜里被刻意遗忘的难过,全部涌上心头。

“秦……”他喘不过气来。

萧韶轻轻拍他的后背:“被我打下深渊了。”

他埋在萧韶肩膀上,右手死死抓住他衣服:“镜子……”

萧韶:“我去砸掉。”

他似乎割破自己手腕,喂到林疏唇边:“宝宝,乖,喝了。”

林疏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只嗅见血腥气,但萧韶要他喝,他就咬住萧韶手腕,一口一口将涌出来的血喝下去。

血入喉中,在体内灼起来,片刻过后,变成一种熨帖的温暖。他先前所受的伤似乎全在片刻间愈合,不复方才的虚弱,眼前之物也渐渐清晰。

他从萧韶怀里出来,与他怔怔对望。

“宝宝……”萧韶的眼底有些红:“我好想你。”

林疏“嗯”了一声,和他再度抱在一起,在废墟的冷风里,仿佛相依为命。

他道:“我也……想你。”

萧韶擦掉他眼泪,认真看着,眉梢眼角里,像三月桃花那样的温柔。

待林疏情绪终于平静,萧韶牵了他的手,带他走入废墟。

首先被找到的是重伤濒死,昏迷不醒的灵素。

萧韶又在腕上割了一道口子,盛了满玉瓶的血,蘸在她唇上。

林疏看着灵素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血色,看了看萧韶腕上的伤口。

“现在是真的凤凰血了,”萧韶笑了笑,道:“活死人,肉白骨。”

林疏和他一起捧了玉瓶在废墟中穿梭,救起了尚未完全死透的剑阁众人。

鹤长老带头,欲向萧韶行大礼,谢恩人。

萧韶扶起他:“长老不必客气,我并非外人。”

鹤长老:“恩人这是哪里的话……”

然后,他面前展开一张婚书。

萧韶眼角带笑:“长老,我是阁主三媒六聘订下的未婚妻。”

长老们眼中的神色先是“我信你个鬼”,但传看完婚书后,立时看萧韶的眼神就从看恩人的眼神变成了审视的眼神。

林疏不知萧韶打了什么算盘,他问鹤长老:“长老,我有一惑。”

鹤长老和蔼道:“是何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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