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太后疯了。

就像历朝历代很多后宫之人的结局一样，屡见不鲜。只是相比两年前垂帘听政君侧的威风凛凛，谁又能想得到，宫里的朝局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连霸权了半辈子的云锦太后都没有逃过这场声势壮大的浩劫。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乱世之中，每一刻都存在着“日新月异”的转机，天下到底鹿死谁手，任何大家名人都不敢妄下定论。

凌小仇听闻了这个消息，心里也猜到，事情十有八九是陛下的手笔。

他没有杀了他最后一个仇人，但是，却给了她一个比死还要残忍的结局。

而对此事最有看法的，莫过于当事人之一的寒夜央了。

从前他也替皇甫君祈做了不少血腥的勾当，只有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不同。皇甫君祈没有杀了太后，而是让寒夜央亲手折磨了她一番。

旁人也许认为，皇甫君祈是在惩罚云锦太后，但是寒夜央自己亲身体会着，与其说是惩罚云锦太后，倒不如说是在惩罚寒夜央。

他记得那一日离开紫凝宫时，皇甫君祈突然回首望着他，残血夕阳下，他的神情是不可侵犯的肃穆。

“从今往后，朕不想再听到、看到，你插手朕与凌小仇的事情。朕可以为了免除后患除掉自己的表兄弟，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你！”

陛下当然做得出，只要是有关于凌小仇和遗凌公主的，他什么都做得出。

从前他伪装成痴儿，冷眼看尽了天下人的丑恶嘴脸，他对掌握天下何等自负，唯独遇到了关于她的事情，他才会忽然患得患失，视周遭的一切都那么可疑。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他只有在暗处不断玩弄心计，才能换得一秒的心安。

这样一个为了爱而迷失了自我理智的人，却不知自己在寒夜央的凝视中，有多么的可悲可怜。

一代帝王，一旦有了软肋，还能守得住这泱泱家国吗？

随着后宫之乱的逐渐平息，皇甫君祈的精神也养好了一些，只是凌小仇始终躲在自己的香雪园里深居浅出，仿佛比皇甫君祈还要害怕碰见彼此似的。

秋分了，大都的百姓还是忙碌在街头巷尾，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相濡以沫。

就在这个时节，国君的诞辰悄然接近。

这将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庆生宴，因为对于刚刚夺回王权的皇甫君祈来说，这是他独揽大权后的第一个生辰，也意味着，从今往后的年年岁岁，他将成为琉锦这一强国的唯一仲裁者，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他的朝政。

他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国之君，是天子。

皇甫君祈将庆生宴全权交给了韩总管和杨总督这两个心腹大臣负责，除了大赦天下、与民同乐以外，韩总管还建议皇甫君祈赏赐后宫诸位妃子们每人一件礼物。

当时皇甫君祈还大为不解地问道，“朕的生辰，为何要送她们礼物？”

“陛下要往长远了想，”韩总管笑道，“现在趁着大家都高兴的时候，跟妃子们亲近一下，以后若是册封了凌大人，妃子们念着陛下的好，也不会对凌大人多有为难了不是？”

听到这里，皇甫君祈露出复杂的神情。

“你们为了朕的姻缘，真是煞费苦心……只是，雪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朕至今不敢肯定。更何况，她连自己就是遗凌公主都不肯说开，想必心中还是有所顾忌。”

“陛下何苦这样自我纠结呢？”韩总管道，“那凌大人若是心中向着陛下，自然是皆大欢喜，就算不是，陛下也争取过了，也算是问心无愧。结局总是要来的，但是做好接受一个好结局的准备，于陛下，也没有任何损失吧？”

皇甫君祈牵强一笑，点头道。

“好吧，朕依你的意思，就给后宫那些女人准备些礼物。”

皇甫君祈不想送她们太过浮华丰盛的礼物，但是礼物太薄也有损他的颜面，思来想去，易辙倒是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闲散地在香雪园逗留了些日子，凌小仇终于出门走动了，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得不出去走动了，陛下的庆生宴正准备得如火如荼，她毕竟还有着朝廷命官的身份，怎能公然无视陛下重获新生后的首次庆典呢？

尽管他们之间还有着太多理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在从中作梗，聪明玲珑如凌小仇这般的女子也难以梳理清晰，但这不是她畏缩的理由。

贯穿花园的曲径仿若波澜连绵壮阔，掩藏在花草深处，隐隐传来窸窣的对话声。

凌小仇心想着，又是哪位妃子的侍卫、侍女在开小差了吧，于是好奇地走近过去。没曾想，茂密的盆景后，竟是皇甫君祈。

凌小仇下意识地身子向后闪躲，却还是被皇甫君祈身边的韩总管发现了。

“呦！凌大人？！”韩总管故意扯着嗓门嚷嚷道，“凌大人前些日子灵力大损，今日看来，是已经恢复了不少了？”

伶牙俐齿的凌小仇竟恍惚了，木讷地微微欠身，道。

“多谢韩总管挂念。”

“咱家有什么好谢的，”韩总管意味深长地笑道，“凌大人应该谢陛下。”

凌小仇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忘记了给陛下请安。

“小仇有罪，不该忽略了陛下……”

“好了好了！”

皇甫君祈一只手执笔，一只手不耐烦地向外扇了扇。

“清早精神正好，韩总管就不要故意为难雪姐姐了。”

说着，皇甫君祈招唤凌小仇上前去，“雪姐姐，你来得正好，朕打算送后宫妃子们每人一卷画像，可朕太久不练丹青笔墨了，你瞧瞧，朕这卷画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