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凌小仇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昏睡过去的，或者，她根本就是体力不支而晕厥过去了。当她再次恢复了意识时，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暗夜苍穹和一轮夜明珠似的，光洁明亮的满月。

然后，她看到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脸庞，浓眉紧锁着淡淡的忧愁，一双饱含深情厚谊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

“世遗哥哥……”

“你真是太胡闹了，只身犯险，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的安危吗？”

林世遗温柔的环抱着她，让她可以枕着他的腿平躺在这静谧的河畔，只有潺潺的水声在他们的耳边不停说着听不懂的胡话。

“从前，我为你游荡长庭、披星戴月……今日，你终于为我，披着皎洁的月光而来。”

凌小仇不禁伸手，轻抚林世遗的脸颊。

他消瘦得嶙峋，仿佛这样用手抚摸，都像是从锋利的刀刃上划过，留下指尖上的微微的刺痛。

“你放心，我已经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你了一些，你受伤的内魂很快会恢复的。”

林世遗握住凌小仇的手，继续道，“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去。”

凌小仇有些迟疑，问道。

“我们就这样离开，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林世遗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宇文汐吧，趁着这一次进贡的机会，他已经暗度陈仓，在卧龙关安放了不少的兵马，只要我们一撤退，他们随时都会按照宇文汐的指令，来一个攻其不备的偷袭。”

“可这样一来，”凌小仇反驳道，“卧龙关下的那些村庄岂不是要遭殃了？”

林世遗正色道，“绫儿，我们的目标不是那些村庄，是大都！”

凌小仇激动地坐起身来，与林世遗面面相视。

“但是为了引起敌人的恐慌，宇文汐还是会屠村的，对吗？”

林世遗无奈地笑道，“绫儿，打仗就是这样，若你不先发制人、攻城略地，你又如何能成为统一天下的霸主？”

“每一个国君，难道就非要做这残忍的、血腥的天下霸主不可吗？”

“绫儿！”

林世遗脸上有了愠色，“我们幽国是小国，只有依附北丘这样悍猛的大国，才有希望在战乱纷飞的乱世中，存活到最后！”

“可如果……”凌小仇若有所指道，“锦国的国君，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呢？你们还要这样反他吗？”

林世遗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很好的领导者？！你是说，那个史上最荒诞、荒唐的痴儿吗？！”

“他不是痴儿！他只是善良、仁慈……”

“那就是傻！”

林世遗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他善良、仁慈……我就是残忍、血腥的，是吗？！”

凌小仇急得哽咽起来，“我……我只是不想你去打仗！这么多年，五国之间一直斗来斗去的，伤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破坏了多少幸福的家庭？！我不想嫁给你以后，还要日日夜夜为你担心，生怕有一天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真是妇人之见！”林世遗恨恨道，“天问堂教你的那些兵法你都荒废了吗？！不打仗怎么会有和平！？你以为我们的日子都是从天而降的吗，那都是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打拼下来的！”

“没有战争我们也可以有和平！”凌小仇字字掷地有声道，“我有锦国国君的承诺，只要我帮助他夺回他的王权，他就会跟五国签署长达十年的互助免战协议，我们不仅不用打仗，还不用进岁供……”

“简直是荒谬！”

林世遗失望地对凌小仇冷笑道，“绫儿，你竟然相信那个痴儿的话！你对任何事情都能料事如神、判断准确，为什么这一次，竟然错得这般离谱？！你也不冷静的想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看他是为了让你对他死心塌地，故意使出诱惑你的伎俩！”

“可我相信他！”凌小仇口无遮拦道，“他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择手段！”

林世遗不敢相信，这样慷慨激昂的话竟是雪绫对他说的。这个他曾经用尽了自己全部去维护的女子，如今竟换了个人似的，口口声声都在替他的敌人说话。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谴吗？是对他当年背弃她、娶了她唯一的姐姐为王妃的报应吗？

在他以为，一切风波终于到了平息的那天，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那曾许诺山盟海誓的人，却也已经随时间而去，物是人非……所谓因果、缘报，竟是这般残酷。

“你相信他……”

林世遗突然独自苦笑起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雪绫和月光。

“绫儿，”他发出低沉的呼唤声，“若是有一天，你的心变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傻瓜……我怎么会变心呢？

凌小仇拂去滑落到下巴的泪水，默默想着。

只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和安定的日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哪怕只是一线希望，都值得人奋力一试，不是吗？

夜深沉，林世遗提着一盏孤灯只身离开了河畔。

凌小仇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她希望林世遗有一天可以明白她的心情，放弃无谓的争夺、侵略，而是着手建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一个真正给人挡风遮雨的家。

经过了一段日子的调养，凌小仇终于可以走动、会客了，大批的商人、官吏、王侯都等着来香雪园拜访呢，无奈凌小仇只好叫秦雨落和金木兰帮忙，拟定了一份会客的名单，一个个地接见。

而在这拜访的名单里，最让人惊讶又厌恶的，恐怕就当属祭司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