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君祈轻声道,“其实音律说起来也简单,只是世人都太看重它的表面,认为撩拨的力道或是速度、音准方能展示出一个琴师的技艺高超,但其实音律并没有那么复杂,它只是一件无情无爱的器物,让它变得充满魔力的,是抚琴之人的所思所想。以情动催乐起,朕以为,那样的音律才最动人。”
皇甫君祈那只与凌小仇相握的手微微收紧,凌小仇指尖一颤,迸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凌小仇难为情地苦笑道。
“让陛下见笑了,小仇没有天赋,陛下还是别教了。”
“无妨,”皇甫君祈道,“既然你不适合抚琴,那就使用替她乐器,这样,你我还是可以共谱一曲……”
“陛下恐怕又要失望了,”凌小仇回答道,“无论是琴、瑟、鼓、萧,小仇没能体悟本分音律之美。”
“朕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所以朕才为你制作了一个特别的乐器。”
皇甫君祈神秘地拿出一个斑竹削成的小口哨,放到凌小仇的手心里。
“这是……”
“好玩吧?”皇甫君祈炫耀道,“这是朕自己做的竹哨,它只能吹奏一首曲子,因为,它只有一种音调,而且要配合朕的琴曲才好听。”
凌小仇被勾起了兴致,便问道,“当真如此神奇?”
“试试便知!”
皇甫君祈架起双手在琴面上,开始忘情弹奏。
凌小仇曾经修习过很久的舞蹈,听到音律便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不得不说,皇甫君祈的琴技十分了得,甚至要高于林世遗。
竹哨轻抵朱唇下,凌小仇附和着吹出了悠长的哨声。很奇妙的是,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格外地动听美妙,婉转绕梁。
凌小仇听着那悦耳的乐曲,心绪却又不受控制地飞去了千里之外的幽国韶光城,越想越心伤。
自从眼见伊夫人悬梁自尽于天牢中,凌小仇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林世遗的脸,他总是那么严肃、不苟言笑,纵然是面对着她,也只是勉强着自己,强颜欢笑一阵子罢了。
可在凌小仇最深的记忆里,林世遗明明曾是一个如烈日般明媚的少年,他的笑声那么爽朗,尤其是见到她出丑的时候,他总是笑意最深,又让人恨不起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已经存在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长渊,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触碰到那危险的界限,摔个尸骨无存。
凌小仇不想否认,林世遗对她隐瞒了她父亲的死因,让她每每想起都会心中隐隐作痛,但她又怎么能轻易放下,这绵延了多年的情缘?
一曲弹罢,皇甫君祈收住琴声,与凌小仇默契相望。
“朕没有骗你吧?”皇甫君祈道,“以后,就没有人敢说,凌小仇不同音律了。”
凌小仇感激地躬身道,“多谢陛下如此费心,还未请教,方才陛下弹奏的乐曲,可是宫里歌舞坊常排练的《入阵曲》?”
皇甫君祈忽而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摇摇头道。
“凌小仇,你当真是无心于曲乐啊。朕方才都在你的一声音调里,听出了愁绪。《入阵曲》怎会有愁绪?”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起身道,“此曲,应当叫《鸾凤鸣》。只是可惜了,彩凤回应的,不是朕的这只青鸾。”
凌小仇紧张地全身紧绷,甚至不敢与皇甫君祈对视。她沉浸乐曲于是对自己的情感管理松懈,这才露出了真实情感的痕迹,只是她也没有想象到,皇甫君祈的琴技竟然高超到了这般境地,凭借一声音调就能将她心境窥视得透明。
气氛忽然变得死寂。
“陛下,”皇甫玄瑟打破沉默道,“时辰差不多了,该起驾去御书房了。”
“哦,对了!”皇甫君祈恍然想起了正经事,“朕是来询问要事的,怎么就一时兴起给忘记了呢!”
凌小仇恢复了镇定,问道。
“不知陛下还有何要事需要询问小仇?”
“就是皇甫少帅的晋升之事啊,”皇甫君祈道,“少帅少年英雄,平定了东海之乱,现在将军府的兵权又腾了出来,所以朕就想着,是否应当将兵符赏赐皇甫少帅?”
凌小仇谨慎问道,“陛下可是心有顾虑?”
皇甫君祈点点头,回答,“正是,你也知道我那母后,向来把持着一切大权,这次她都没有对兵权之事有所表示,朕是担心,若是朕自作主张就将兵符交给了少帅,母后会不会因此而恼怒啊?”
凌小仇暗暗看了看皇甫玄瑟,而皇甫玄瑟满脸不屑地看向别处,不给予任何回应。
“陛下想必是多虑了,”凌小仇思索后言道,“云锦太后一直对少帅青睐有加,兵符归属少帅也是实至名归,相信太后是不会怪罪陛下的。再者说,陛下是当今天子,只要陛下想赏赐,纵然是太后,也无法越权干涉王权。”
皇甫君祈点点头,大为认同。
“你说的不错,那朕就赏了。”
说着,皇甫君祈转而对皇甫玄瑟说。
“皇甫玄瑟,接旨吧。”
“朕,今日就将象征着兵力调度权利的兵符,交予你的手中,望少帅不辱使命,继续为锦国赢得更多的胜利,保卫大都!”
“谢陛下!”皇甫玄瑟半跪接旨。
“行了,”皇甫君祈拍拍手,“大功告成,咱们起驾走吧。”
“回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甫玄瑟道,“臣之所以有今日的荣耀,都多亏了凌公子对臣的认可,臣想单独跟凌公子说两句,以表感激之情。”
皇甫君祈摇摇头,嘟囔道,“这也要感激?真搞不懂你……行了,那朕就先起驾去御书房了。”
皇甫玄瑟抱拳道,“谢陛下成全,臣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