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醒了。陆鸢鸢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 她很快就发现,段阑生似乎没完全清醒。他眼眸半睁,睫羽颤了颤, 好似有只蝴蝶在春睡的白玉海棠上略一停留, 就倦懒地重新垂下眼皮, 轻轻地“嗯”了一声。
由于从头至尾都没抬起头,他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台阶前方, 离自己也才几步之遥的地方, 正站着几个不速之客, 还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一刻, 陆鸢鸢感觉到, 落在自己脑门上的视线, 陡然变得扎人。如有实形, 带着古怪的热度,切割她的体肤。
望着这一幕,傅新光的眸光微微一闪, 抿了抿唇。
岑飞和周雀则是有些收不住面上的惊讶。虽然一直知道陆鸢鸢和段阑生是好友, 不过,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两人底下的相处——主要是段阑生这模样, 和平时不近人情的样子差别也太大了。
殷霄竹就站在这几个少年少女的后方, 但因生得最高,视线并不受阻挡。神色平静,静流底下却似有暗涌,仿佛再明媚的日光也照不透那幽邃的角落。
陆鸢鸢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自在。不过,现在没功夫去揣测这些人的想法, 匆匆一瞥,她就收回目光,再一次晃晃肩膀,小声出言提醒:“快起来,有人来了。”
段阑生肯定不是故意赖着不起来的。
他就是传说中那种在寒冷的冬天清晨也不赖床的狠人,人前从不失仪,人后亦不放纵自己。并且,此刻前方几位观众里,可还包括了他(目前还)朝思暮想的大师姐。
会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真的睡懵了。
听见她的提醒,段阑生顿了下,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睛,头从她肩上移开,坐直身体,绀青的眼珠转了转,慢慢转到了前方几人身上。
还坐在台阶上当拦路虎不合适,陆鸢鸢连忙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臀上的灰。段阑生也随之起身,他坦然而沉静地向众人告罪:“抱歉,是我失礼了。”
“没关系没关系。”岑飞打圆场道:“今天阳光这么好,炼器还得等这么久,换了是我,也想睡觉了。”
从早上就躲着的人出现了,陆鸢鸢有点儿不敢看殷霄竹,顺势问道:“大家今天是来炼什么的呢?”
傅新光笑了笑,说:“我新得了几块灵石,打算熔进我的剑鞘里,修补一下上次任务的损伤。”
周雀点头:“我差不多。”
岑飞不好意思地说:“我来炼储物戒。前些年得到的东西,一直放着,今天找出来想用,结果发现套不进手指里了,就来把圈儿炼大一点。”
周雀叉着腰,取笑他:“宗里的伙食太好吧,你长胖了。”
岑飞也不生气,把储物戒揣回衣兜里:“我这叫心宽体胖……”冷不丁地,他注意到什么,脱口而出:“咦,段师弟,你脸上有压印。”
陆鸢鸢顺着岑飞指向看去,还真是。
段阑生白皙的侧脸出现了几道凌乱的压痕,显然是枕在她肩上睡觉时,被她肩膀的衣服压出来的。因为压印浅,等他这边脸被阳光照到,大家才看见。
段阑生怔了怔,就闷不吭声地垂下眼,抬起指节,揩了揩脸。
看惯了他一丝不苟的样子,这个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罕见的稚气。
见他没摸准地方,陆鸢鸢小声提示:“不是这儿,再往上一点。”
段阑生一顿,依言照做。可是,手的移动幅度又大过头了,一下子就越过了压痕。
“不对,再往下点儿。”
“对……哎,不不不,再往里一点……”
他的脸那么小,却三番四次都没摸到地方。陆鸢鸢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抓过他的手,带到那缕压痕上:“在这里。”
她的手指穿过了少年大手的虎口,压在他带有薄茧的手心上。
冷不丁地,她的手突然被他捉紧,手指缠在一起。
陆鸢鸢一怔。
段阑生停顿一下,就松开了手。很显然,抓她的手,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陆鸢鸢连忙缩回手来,转回头来,发现另外几个人都盯着他们看。殷霄竹的目光好似短暂地变了变。而傅新光则是有些愣神,望着她的手。
炼器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日。陆鸢鸢将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天色,将话题扯了回来:“你们快进去办正事吧,我们等会儿再聊。”
周雀回神,说:“对,赶紧的吧。”
闻言,段阑生突然挪后一步,轻声说:“过来这边一点。”
陆鸢鸢下意识地跟着他退后,打算挪到同一边去。但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准确无比地抓住了,整个人前行一步,被殷霄竹拉到了身边去。
看到和自己并肩的人被抓走,段阑生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手指一动。然而,余下三人没察觉到异样,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拦住了他的动作。
陆鸢鸢懵了懵,扭头,殷霄竹攥住她的手腕,拉她过来的姿态自然无比,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台阶前,只剩他们三人面对面而立,气氛静了下来。
估计为了遮挡脖子上的咬痕,殷霄竹今天头发没有高扎起来。她平常也很少用什么华丽的发簪,今天更是只用发带编了条简单而松散的辫子,搭在肩上。
也正因为如此,她完全看不到那个咬痕现在怎么样了。
丹青峰有这么多好药,殷霄竹应该已经自己上过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