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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从洲回到位置上时, 就看见书吟低头擦泪。
她半张脸拢在阴影里,好像拢去了半生清冷,剩下的是鲜活的雀跃。她低喃着, “怎么突然给我唱歌?”
“你不是说想听我唱歌吗?”
“你不是说随口一说吗?”
“开玩笑的, 你还当真了。”商从洲搂着她, 心疼地给她拭去眼角的泪, “只是唱首歌而已, 怎么就掉眼泪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不至于这么感动。”
“我才没有感动。”她嘴硬着, 维.稳呼吸, 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
感动吗?有的。
开心吗?也有。
但还有许多复杂凌乱的思绪,在大脑里动荡不安地碰撞着。
最后,所有的音符和旋律,构成了一句话。
——岁月赐予她相爱的奇迹。
后来他们又听了几首歌, 书吟的母亲接连给她发来微信, 催她早点回家。
商从洲不敢忤逆未来丈母娘, 开车带书吟回家了。
到她家门外, 书吟解开安全带,迟迟未动。
商从洲也解开了安全带:“闭眼。”
书吟:“干嘛?”
嘴上说着, 动作却是诚实地闭眼。
车厢内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随即,耳边响起商从洲清冽的嗓音:“睁眼。”
一睁眼。
入目的是一条钻石项链。
“这条项链的名字叫‘点缀’, 希望它能够点缀闪亮的你。”
昏暗的灯光下, 书吟撩起头发,商从洲替她佩戴好项链。
白皙的颈间门,钻石碎光闪耀。
商从洲说:“很漂亮。”
书吟下意识摸着项链:“是吗?”
商从洲目光清邃,笑意清淡:“我说的, 不是项链。”
书吟拨开昏沉夜色,看清他内心的想法:“我知道。”
——她很漂亮。
他不断地肯定她。
——她也知道。
书吟下车前,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
她目光垂着,面色平静:“送你的情人节礼物。”
商从洲谑道:“什么?该不会是情书吧?”
书吟想了想,点头:“是情书。”
惊住的居然是商从洲,他喉咙微哽,那一瞬,目光也变了,像是落下一地淋漓的月光,破碎着悸动:“真是情书?”
书吟说:“你猜?”
扔下这么两个字,她怡怡然地离开。
车门打开,又关上。
有寒雪飘落进来,车厢内,长久地,存留着她身上的香味。
她身上有股清甜的葡萄软糖的味道,极淡,像是风带来的气息。
书吟到房间门,走到窗边往外看。
商从洲的黑色轿车似庞然大物驻足在家门外,她给他发了条消息:【还不走吗?】
商从洲回她:【不想走,想抱着你睡觉。】
书吟温柔地安慰他:【明天就能见面了。】
她又说:【我家拜年一直拜到元宵,过了元宵,我们再一起睡觉。】
她嘴里的一起睡觉,必然是盖着被子纯睡觉的意思。
至于商从洲。
是被子底下没有任何衣服穿着,纠缠着睡觉的意思。
放在以往,商从洲难免讲几句下流话,可手里的笔记本沉甸甸的,似比他送她的那束花还要沉。
浸淫名利场多年,商从洲习惯等价交换,习惯将事物当做商品对待,即便连真心——“我是真心想和你合作”,这样的真心,在他眼里,也是商品。
可是书吟不一样。
她超越了他的认知,重塑了他的认知。
她的真心,是百转千回的垂蔓花枝,是世间门难觅的爱。
她送他的每份礼物,都与价值连城无关,可都很用心。
刻有他名字首字母缩写的车挂。
声线起伏的戒指。
还有这本厚重的笔记本。
回到家后,商从洲翻开了笔记本。
笔记本每页都标注好日期。
……
「2013/11/22
我好像在公交车上,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
……
「2014/2/5
一个学期结束了,你的照片还在红榜第一的位置,而我连红榜都进不去。好羡慕第二名,她的照片能在你边上。」
……
「2014/5/14
居然和你们班一块儿上体育课,你打球的时候很帅,周围好多女生在替你加油。好想成为人群里的一员,好想藏在人群里,给你喊加油。」
……
「2014/11/22
好糟糕的一天,物理考了60分,被班主任骂,结果还被你看到。没带公交卡,结果你替我刷了卡,但你压根不知道我是谁。你每天都要例行一善吗?烦。」
……
「2015/2/14
今年的情人节,遇到了你,你看了我一眼。我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
「2015/4/12
今天的雨很大,你撑伞来接我,伞不算大,你身上被雨水溅到。
好想做一滴雨,能够与你触碰。」
……
「2015/5/8
生日前一天,在医院遇到了你,你给我买了晚餐,你送我上出租车,今天的月亮特别亮,月色特别美。我收到了世界上最最好的生日礼物。」
……
「2015/5/18
你看上去好像很累,为什么呢?怎么了呢?需要帮忙吗?我什么都问不出口,我讨厌这样的我自己,好想能给你帮助,就像你对我的帮助一样。你仅仅是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足够照亮我,可我于你而言,不过是空气里的一粒尘土,微不足道。」
……
「2015/6/8
希望你高考顺利,希望你前程似锦。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可是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
日记本停留在最后一页。
客厅里只点了一盏落地灯,灯光映照其中,商从洲起身,步伐沉重缓慢。
他走到阳台边,看见天边悬挂着一轮月,也看见了月光里的旷野。
她在日记本里写他,写自己对他的喜欢,对他的迷恋,希望他前程似锦。成千上万的字里,他看见的是她平静的心绪。
对她而言,喜欢这件事,是秘而不宣的,不需要他知道。
她只需要她的生命里,有过他的痕迹就好。
思及此,商从洲心里泛起一抹钝痛。她的爱好像举无轻重,可他觉得有千斤重。
柔和月光里。
他伸手,穿过空气,捕捉到时光里,她爱他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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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门,书吟洗过澡,回到床上躺下。
桌上的花瓶,放着商从洲送她的花,空气里满是花香。
她心事如花香,飘荡在空中,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商从洲发消息。
书吟:【在干嘛?】
商从洲回得很快:【在想你】
书吟:【啊……】
商从洲说:【不可以吗?】
书吟不作答。
商从洲似是故意和她作对,步步紧逼,非得要她给一个答案。
他发了条语音,清越的嗓有几分哑:“我可以想你吗?书吟。”
浸在夜色里,低哑的嗓音,伴有蛊惑人心的意味。
书吟很没骨气地被勾引到,直接反客为主:【……我也想你。】
商从洲对此的回应,是拨了一通语音电话过来。
书吟按下接通按钮,昏沉的雪夜,月亮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她躺在被窝里,与她此生唯一的爱人轻声细语对话。
“你在干什么?”
“在想你,好想你。”
“……我也想你。”
“你呢?在干什么?”
“我准备睡觉了。”
“好,那就睡吧。”
“你也早点睡。”
“嗯,电话挂了我就去洗澡,争取早点睡,明天早点来你家见你。”
书吟弯了弯唇角,“明天见。”
商从洲浅笑:“明天见。”
不知不觉间门,通话结束,书吟眼皮沉沉,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隔日醒来,书吟捞过手机看到当下的时间门,已经是十点。
窗外晴空影影绰绰,乌云追赶流光,有种大雪欲来的颓靡感。
书吟隐约听见楼下的声响,有她妈妈的,也有商从洲的,她猛地惊醒,飞速下床洗漱。
洗漱时,房门被人敲响。
是王春玲来叫她:“吟吟啊,还不快起床,商从洲都到了好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