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从思想到生活的各方各面,都蕴含着撞击冲动和干戈欲望的社会大环境下。
是没有人能够保持生活里的绝对平和安宁的。
哪怕就连事业有成,日子顺心的洪衍武和水清也是一样。
他们毕竟身处社会之中,自己过得再好也要与旁人打交道。
那多多少少会出现了一些小的“不和谐”。
就比如西院儿的“球子妈”于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对他们横眉冷对。
甚至还多次因为生活里鸡毛蒜皮的琐事跟水婶儿吵了架。
这种情况持续了至少得有一个月,洪衍武才渐渐琢磨过味儿来。
大概其是因为洪家安装的电话,让东院的人彻底不去西院儿打电话了。
这影响了“球子妈”的收入导致的。
还有洪衍武和水清刚刚弄到手的皇冠车。
每天停在西院儿门口,也产生了极度的不和谐。
敢情杨厂长和魏大姐全都懂得低调。
他们对黑色喜欢是喜欢,却因为经常要去局里开会,不敢染指,最后挑车全选了白色的。
结果这本来为拍领导特意准备的黑色皇冠只能水清自用了。
这颜色可张扬啊。
可想而知,水清上下班都开着这车出入福儒里,让那些还依靠自行车代步的街坊四邻看在眼里会是什么滋味。
再加上洪钧这孩子犯小心眼,没事儿拉着水晓影和洪镒老跑出来。
给“自家”的汽车“义务执勤”,不让别的孩子碰。
就更让大家看着不舒服,以至于怨气横生。
结果没几天,洪衍武、水清早晨出来要上班一看。
车的正面和侧面都吐有痰,也有被脚踹的印子,他们就知道这车犯忌讳了。
要说这还亏得水清不愿意加防盗呢。
否则要是跟单位司机似的,都用电瓶的电通在车上,谁碰电谁一下,那更得招人恨了。
弄不好车身就得让人划花了,车轱辘也保不住。
此外,洪衍武自己,也因为好心办坏事,招得大哥洪衍争生了一回气。
原来元旦过后友谊商店新来了一批美式小牛皮沙发。
棕色的,倍儿洋气,单个儿的,坐上也舒服。
洪衍武看着喜欢,就打算买回来把自己堂屋里的给换了。
可现场掏钱的时候,他又想起大哥屋里也有俩自制的简易沙发。
这不快过年了嘛,为了想让大哥高兴高兴,就自作主张又买了一对儿。
嫂子徐曼丽看了当然高兴了,俩人就给换了。
可谁成想事与愿违,偏偏大哥见了却是老大不高兴。
洪衍争就冷冷说了一句。
“你们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啊?这屋什么都能换,就这对沙发我舍不得。这沙发别看才花了六块钱,扶手还是扁担改的。可那弹簧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才寻来的,我熬了三天三夜才把这玩意做好啊。”
跟着他一连数天就再没搭理洪衍武,连对自己老婆都是丧着个脸。
弄得洪衍武这叫一别扭。
心说还真是多此一举,拿热脸贴了冷屁股了。
而最后,水澜这丫头同样不是省油的灯。
她也没事找事,把水家给搅得不得安生。
大概是罗阳那儿她灰心丧气了,再加上单位评科级,她居然让副局的小姨子给挤了。
这丫头心里一时转不这弯儿来,居然也跟那帮在单位只能打杂儿,没事就呜呼“明珠蒙尘”的“精英”一样。
动了要“胜利大逃亡”的念头,打算自费留学,去美国寻找自己的未来。
可家里能干吗?
水庚生两口子都是老派儿的小老百姓。
尽管有点小虚荣,可实际上很容易知足。
他们觉得如今的日子已经挺好了,就想过踏踏实实的日子。
所以既不愿意闺女丢了这么好的工作当无根草,也不愿意受亲人相隔万里牵肠挂肚的罪。
更不愿被人说自己家里出了个“里通外国”叛徒。
那就必然要对此坚决反对、甚至蛮横镇压。
而毫无疑问,这事儿洪衍武得唯岳父岳母马首是瞻啊。
再说他也看不上什么狗屁的“自由女神”,当然得劝水澜打消此念。
他就说外面的灯火再辉煌那是人家的,而且已经是阶层分明的社会了,机会其实不多。
反倒是危险不少,歧视、限制颇多,绝没有在国内乘风就势划算。
她让水澜踏踏实实熬资历,说十几年后她准能混上个局级。
可惜,好话不被当好话听。
他这番言语虽获岳父岳母的欢心,却被水澜误会是不想借钱给她留学用。
从此,他就见天被水澜冠以“葛朗台”、“阿巴贡”、“夏洛克”这些吝啬鬼的名字挤兑着。
水清当然不高兴了,气不过说了水澜几句。
得,姐儿俩的关系也因此变成针锋相对了。
总之,人们的生活随着经济的繁荣,物质的丰富,心态也都不由自主的漂浮起来了。
就跟有谁偷偷往大家的心里塞了火药似的。
让人人都少了几分耐心、和气,平白无故的爱着急上火。
好在洪衍武既能看明白症结所在,他也有能力一一化解。
终究还是把年前这些生活里的小龃龉都给摆平了。
比如说,对“球子妈”,他就给老太太出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