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皮突地一跳。惊道:“什么。”
汪贵人。亦是玄凌这两年所宠爱的。
乾元后几年选秀频频。玄凌身边的宠妃越來越多。且家世门第各有参差。唯一相同的是。她们进宫时的位份都极低。多为最末品的更衣、采女而始。要往上进封本就艰难。且她们都美貌。且年轻。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点点昔日纯元皇后的影子。当然。也就那么一点点。
这么多的莺莺燕燕、青春貌美。玄凌自然是迷入花丛了。
我身为皇贵妃掌理后宫。不仅要为玄凌住持选秀。也要为他管束妃嫔。于是凤谕下來。“若无身孕。不得进位贵人以上。亦不予赐号。”
所以即便得宠的贵人、常在或是娘子。也均以姓为号。
只是除了我和卫临。谁也不知道玄凌其实已经不能生育。在我的因势利导下。后宫各个年资久远又位份贵重的妃子对新人们极力压抑。无子的妃嫔。名位又不高。且各个争宠内斗不已。自然不会危及我的地位了。
康嫔脸上的喜色愈浓。道:“是汪贵人。她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呢”以她的性子。自然以为这样來报喜是能沾点荣光的。毕竟是同她同住一宫的妃嫔呢。万一皇帝來探望。她也能得见天颜了。
“三个月。”我在唇齿间回味着这个数字。心里冷笑起來。玄凌病了也有四个月了吧。只是不晓得这几个月召幸过汪贵人沒有。无论是几个月。都不会是玄凌的孩子。
我还有些把握不准。只说要想一想。把李长叫到一边。问:“这四个月來。汪贵人有沒有侍寝。”
李长低头想一想。道:“似乎沒有。自皇上病來。是任娘子、李选侍和大小刘美人侍寝最多。”
我微微颔首。不是玄凌的孩子又怎样呢。我容怀淑帝姬出生了。她的生母江沁水我也不曾薄待。十分亲厚。
我是在报复。
我转一转头。望向大殿深处的玄凌。很快拿定了一个主意。我的笑意浮起在脸颊上。和颜悦色道:“这是好事啊。皇上才刚醒了。随我进去请安吧。顺便好好贺一贺皇上。”
康嫔摸一摸鬓边的珠花。理一理衣襟。悄声问我:“娘娘。臣妾的装束不失仪吧。”
我笑吟吟道:“很好。你看我呢。”此时我长发几乎委地。因刚才要出來。才随意挽着。她奉承着赔笑:“娘娘怎样装扮也是天姿国色。”
我将她带至玄凌面前。康嫔久未面圣。不免有些紧张且拘束。玄凌打量她几眼。疑惑的看着我。问:“她是谁。”
此言一出。康嫔的神情明显一滞。张口结舌。我忙笑着圆场道:“皇上政务繁忙。如今又龙体欠安。难免精神短些。这是万春宫的康嫔。特意來向皇上请安的。”
玄凌“哦哦”两声。忽然道:“从前有个史美人……”
康嫔喜出望外道:“正是臣妾。不想皇上还记得。从前皇上最喜爱臣妾的鼻子了。”
玄凌想一想道:“是么。似乎有些不太像了。”又问:“你來请安么。朕有些乏了。你先跪安吧。”
我见玄凌厌倦得很。又有打发康嫔的意思。忙道:“康嫔许久未见圣上了。磕一磕头吧。”
康嫔见机。忙跪下磕头道:“臣妾恭请皇上圣体安康。恭喜皇上。”
玄凌方才生了大气。犹在气头上。忽然听得康嫔贸然道喜。难免不豫。道:“朕何喜之有。”
康嫔见问。忙忙含笑答道:“恭喜皇上。臣妾宫中的汪贵人怀有龙胎已经三个月了。这两日害喜得厉害。太医刚刚诊脉确定了。”
这样一说。玄凌自然欢喜。一时间神色大好。一连声笑道:“赏。赏。传旨下去。汪贵人进从五品良娣。康嫔进从四品顺仪。再赏万春宫所有宫人三月的俸禄。”
玄凌喜不自禁。连连向我道:“宫中数年未得子嗣的消息了。不想还有今日。”
我含笑道:“贺喜皇上。有子嗣的喜讯。可见皇上的身体就要万安了。宫中已有数年不闻新生儿啼哭。待來日小皇子出生。一定要好好晋封汪良娣。再大赏六宫才是。”
玄凌大喜。即刻就要撑着身体披衣起身去万春宫看望汪良娣。我忙拦下道:“皇上要去看汪良娣什么日子不成呢。偏要挑在这时候。不如好好将养着。待身子好些再去。”我指一指窗外。“可要下雨了呢。”
玄凌拍一拍手道:“爱妃笑话。瞧朕欢喜过头了。”
我含笑提醒道:“皇上别欢喜得忘了。嫔妃怀有子嗣。该在‘彤史’上好好注上一笔才是呢。这可是要紧的事。”
玄凌拉我的手笑道:“多亏皇贵妃这位贤内助提醒。这是自然的。叫李长取‘彤史’來。朕也看一看。是哪一日宠幸的汪良娣。”
不过一炷香功夫。李长捧了“彤史”來。玄凌喜滋滋道:“朕亲自來添这一笔。”
我冷眼瞧着他欢喜的神情。便也陪着微笑。
只见玄凌飞快翻了几页。手势越來越凝滞。几乎要僵在了那里。心里霎时雪亮透彻。果然他的神情渐渐冷寂下去。冷寂到和方才一样了。一个字一个字问向新封的史顺仪道:“你说。。她怀了多久的身孕。”
史顺仪见玄凌骤然变色。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笑容僵在唇边。只得带了喜悦的声音道:“回禀皇上。汪良娣有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玄凌的声音中似包含了万钧雷霆之怒。“哗啦”一声把“彤史”劈头盖脸砸到史顺仪脸上。喝道:“你说她怀孕三月。可是朕足足有四个月不曾召幸她了。你说。她这孩子是从哪里來的。。”
长远的天际深处传來轰隆的雷声。寒凉的雨水从檐间哗哗抽落。似无数把利刃直插大地之腹。仿佛也在宣泄着无尽的愤恨。无尽的帝王之怒。
我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浓。适可而止地化作一声惊呼“皇上。。”
玄凌铁青到失去人色的脸上泛起妖艳而凄厉的酡红。似一点如血欲泣的残阳。艳到可怖。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惊可怖的神情。李长吓得跪下地上磕头如捣蒜。玄凌迅疾披衣起身。疾冲向前一个耳光扫到史顺仪尚显光滑的脸颊上。史顺仪的脸颊立即肿胀出血。她吓得瑟瑟发抖如狂风中一片枯叶。连哭也不敢了。
玄凌冲到长窗下。奋力推开窗扇。眼光如同要杀人一般凌厉狠辣。几乎要喷出火來。燃烬这天地间倾盆而下的大雨。
我忙不迭冲到他身前。一把拽住他寝衣一角跪下哭诉道:“请皇上千万珍重龙体。可不能这样淋雨啊。”
大雨从窗间洒落。有清冷而萧疏的意味。和我的头脑一样冷静而清醒。我且哭且诉。史顺仪早已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呆在了那里呆若木鸡。李长慌忙膝行上前劝道:“皇上别为了一介女子伤了身体。那个汪氏要杀要剐皇上做主就是。只要皇上能消气就是。皇上。。皇上。。您可不能淋雨啊。”
玄凌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窗外的暴雨淋得湿透。明黄的寝衣成了焦土一样颓败的颜色。紧紧贴附在他羸弱的身体上。几个焦雷堪堪自显阳殿的殿顶上滚过去。轰得人的耳朵“嗡嗡”乱响。头晕目眩不已。
玄凌的力气极大。一把把我自地上拉起。把我身上的半件外衫都从肩上扯脱。露出白底绣绯红莲花的锦缎裹胸。我一迭声惊呼道:“皇上。。您怎么了。”
玄凌的眼神如痴如狂。恍恍惚惚喃喃叙述着:“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朕在躲在帐帏后面。母妃被王叔牢牢地抱着。王叔的手在母妃的衣襟里。父皇。。他是天子啊。”他骤然狂叫起來。那声音在刹那盖过來殿外的电闪雷鸣:“朕也是天子。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都要背叛朕。。”
几乎是同时。他的鲜血从后头涌出。喷在我雪白绣绯红莲花的裹胸上。那红。艳过了莲花的颜色。
那血、那血。。那一日。那一口滚烫的鲜血。他的血。也是这样喷到我胸前。我失控地尖叫起來:“太医。。太医。。在哪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