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忍把平生话断肠(2 / 2)

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9760 字 11个月前

他伸手吃力地拥抱住我,极力舒展因痛楚我扭曲的容颜,“嬛儿,我死后,你切勿哀伤,你要答允我一件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安活着,”他的气息有些仓促,似帘卷西风,落叶横扫,“雪魄那孩子,真是像你,你有你的孩子,一定要好好活着,”他轻轻一叹,“抱歉,嬛儿,我终究不能在你身后一步的距离再保护你,”

我拼命摇头,“不,不,清,凌云峰一别已成终身大错,我求你,你别再离我而去,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愿在宫中,你带我走,带我走,”

他无力的手颤抖着轻抚我面颊,那么冷的指尖,再沒有他素日温暖的温度,他拼力绽出一片雾样的笑意,“有你这句话,我此生无憾,”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我心中,你永是我唯一的妻子……”

泪水漫涌上面颊,月光白晕晕的,似一口狰狞的利齿,咬住我的喉咙,痛楚难当,我豁出去了,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予涵、灵犀,还有雪魄,都是你的……”

几乎在同一瞬,他的头,轻轻地从我的肩胛滑落,慢慢坠至我的臂弯,他便那样无声无息地停泊在我怀中,再无一缕气息,

夜风一点一点衔开了窗子,清冷月光下见台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可爱,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无芬,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娇嫩不堪一握,

仿佛还是他清朗的声音徐徐來自身后:“你不晓得这是什么花么,”

你再也不会这样问我了,

他死了,

胸前还有他吐出的温热的鲜血,逐渐的,冰凉下去,

和我这颗心一样,永远失去了温热的温度,

他死了,这个我爱了一辈子,牵肠挂肚了一辈子的男人,为了我,他死了,死在我的怀中,

我的脸贴着他的脸,许久了,我们沒有这样接近过,

可是他死了,再也不会和我说话,再也不会用那样温和的眼神看着我,劝慰我,再也不会和我写诗、弹琴、奏笛,

长相思与长相守,终究,是永世不能相守,以后的漫漫长夜,唯有长相思摧人心肝,如一剂鸩毒,慢慢腐蚀我的心,我的肺腑,把蛀蚀成一具空洞的躯体,永生不得解脱,

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红笺,周边是首尾相连的凤凰图案,取其团圆白首、凤凰于飞之意,并蒂莲暗纹的底子,团花锦簇,是多子多福,恩爱连绵的寓意,

合婚庚帖,

玄清左手握住我的手,右手执笔一笔一划在那红笺上写:

玄清甄嬛终身所约,永结为好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岁月于我,已是千刀万剐地割裂与破碎,再无静好之年,可是,我连随他一起死去都不能够,

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抱在怀中他的身躯已经彻底冰凉,我冰凉的嘴唇吻在他同样冰凉的额头,心痛到沒有任何知觉,我失魂落魄地站起來,缓缓打开殿门,一缕月光无遮无拦洒落在我身上,照得整个人如冰霜冻结一般,

百步之外,明晃晃的刀刃之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转首,四下皆是盔甲寒光,是李长的声音,他一溜小跑上來扶住双足无力的我,悲喜交加,“娘娘出來了,”

我一指那些兵刃,问道:“那是什么,”

李长难堪地低下头,却是守卫宫禁的羽林总领夏刈,他双拳一抱,恭敬行了一礼,“奉皇上密诏,若是娘娘出來便宣读圣旨;若是除娘娘之外还有旁人出來,那么无论娘娘也好谁也好,一律格杀勿论,”

夏刈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我眼前一黑,玄凌,他果然志在必得,筹谋周密,

我的声音沉静得似乎不是自己的,“本宫安然无恙,已经出來了,”

夏刈的脑袋往我身后一探,追问道:“那么……”

我死死咬着嘴唇,半晌,冷冷道:“清河王暴毙,”

夏刈心满意足一笑,向李长道:“请李公公宣读圣旨,”

李长见他凶神恶煞铁塔似的一座,也不由打了个寒噤,取出早已备好的圣旨,“淑妃甄氏听旨,,”

我茫然跪下,耳中听得李长尖锐的声音一字一字扑进耳朵,“中宫失德,朕遥感六宫无主,故于四妃之上设皇贵妃之位,位同副后,掌六宫事,淑妃甄氏,敏慧冲怀,端方大雅,为六宫之表率,朕心特许,册为皇贵妃,钦此,”

李长扶起我,悄悄拭去眼角泪光,勉强笑道:“恭喜娘娘,这是前所未有之喜,,”

“呀,,呀,,”,有昏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沉寂的天空,我清楚地知道,有一样东西,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李长扶着我往桐花台下走去,口中道:“皇上知道娘娘劳累了,特意在水绿南薰殿设了夜宴等候娘娘,”

夜风甚大,鼓起我宽广的衣袖,翩翩如蝶,也是死了的,毫无生气的蝶,一朵紫色的桐花从枝头轻坠而下,花茎断处还洇着稀薄而萎黄的汁液,软软“扑,,”一声,落在我沾血的怀袖中,我随手拈起,只觉自己也如这落花一般,再无可依,

我足下一滑,整个人滚下桐花台去,李长厉声惊呼起來,“娘娘,,”

右足的膝盖痛得钻心裂肺,我在痛晕过去的瞬间,忽然忆起娘的话,惊鸿舞是要跳给心爱的男子看的,

我知道,我再不会舞了,

乾元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清河王玄清暴病亡于桐花台,乾元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清河王大殓,侧妃甄氏痛哭灵前,触棺而亡,

那一日,李长自清河王府回來时仍有满面泪痕,“隐妃哭得晕过去好几次,待到要为王爷盖棺时,隐妃一头碰了上去,血溅三尺,当时隐妃还未断气,硬撑着爬进了王爷的棺樽,紧紧拥住王爷,再咬舌自尽,咱们这才明白隐妃的意思,是要跟王爷生同寝死同穴,生死相随,”

彼时我正在佛前念着《往生咒》,闻言心底惊痛,手上一个力道不准,手中的迦南佛珠骨碌碌散了一地,忍了数日的泪终于再度落下,我掩面,失声痛哭,

大殓后十日,玄凌下旨,清河王暴毙,手足断折,朕心哀痛,予厚葬清河王夫妇,清河王世子交由平阳王夫妇抚养,玄凌为清河王之死数度痛哭,几废饮食,数日间消瘦不少,玄凌感伤玄清戍边寒苦,积劳成疾,遂下旨增发军饷百万两,六军缟素,同祭清河王,

听闻旨意的时候,我受伤的腿已经能缓慢走动,太医说,行走无碍,只是,再不能舞了,亦不便跑,我只是静默地站在水绿南薰殿的书房里,手中紧紧握着无意间看到的一叠家书,在玄凌重重叠叠的书籍之间,

厚厚一叠家书,每一字每一句皆是玄清亲笔所书,慰问王府近况,宫中安好,叮嘱玉隐与澈儿要好生保养,一字一语,平淡而温和,是家常的体恤,只是每封家书的最末,总是以最工整的小楷写着三个字,,淑妃安,

玉隐的回信往往长篇累牍,字迹娟秀,絮絮书写平安,字里行间唯见相思,家书的最后,是三字的簪花小楷,,淑妃安,

落款,是漫漫两年的春,夏,秋,冬,横亘四季朝夕,

无声哽咽,一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酸痛不可遏止,泪水潸潸而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灼热地滑落在皇贵妃明黄蹙金飞凤华服之上,晕出斑驳的泪痕,转瞬便湮沒于金丝绣纹之间,

李长悄然站在我身后,轻轻回报,“奴才已经查知,这些家书,皆是贤妃娘娘索來奉于皇上,皇上看过留档后再请人摹了王爷字迹发去王府与隐妃,隐妃之信亦如是,”

我蓦然想起,那日留在玄凌榻边的团扇,是贤妃胡蕴蓉的,

李长忧心忡忡,“贤妃娘娘志在后位,视娘娘如眼中钉,屡屡暗算,娘娘不能不当心,”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肉中,我不动声色,淡淡道:“知道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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