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回去,玄凌便告知六宫,淑妃为熊罴所惊,忧惧成病无法料理后宫事,命贵妃、德妃与贞一、庄敏二夫人共协六宫事,挑选掖庭中自愿出塞的窈窕宫女赐予赫赫可汗和亲,妃嫔宫眷无事不得惊扰淑妃,
贞一夫人的宠幸与荣光在一夜之间便轻而易举获得,这样的荣宠本是要惹人妒忌与非议的,然而众人无不清晰地记得她那日奋不顾身的深情,即便是庄敏夫人也不能苛责,更无旁人敢多言了,
只是槿汐偶然疑心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那日熊罴性情大作原是因为庄敏夫人的小帝姬举止不慎,怎么皇上也不责怪,反而还给庄敏夫人协理六宫的荣宠,”
彼时我半靠在榻上,伸手剪了两块药膏对镜仔细贴好,揉着额角道:“胡蕴蓉耳聪目明,皇上不能不偏爱,”
槿汐微微沉吟,倏地眸光一跳,“皇上那日怎知娘娘午后与六王私下见面,只怕是……”
我眸中一沉,“我心中有数,”我对镜微微一笑,“槿汐,贴了这药膏是不是更像忧惧成病的样子了,”
槿汐眼角微湿,“娘娘位份尊贵,却要受此命行此事,奴婢实在不忍心……”
窗外开了一树又一树的石榴花,明艳艳地照在薄薄的云影窗纱上,仿佛浮着一朵朵艳红的云霞,那鲜艳明亮的红映着我沉静如水的面庞,愈加显得我脸色发青,不忍卒睹,我悠悠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宠妃与臣子有何异,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一并连性命都是皇上的,若他真要我以身事敌,我除了一头碰死自己,还能有别的办法么,”
槿汐满面戚色,“一夜夫妻百日恩,奴婢总以为皇上会念些旧情……”
我微微一笑,手指按着那云影纱上艳红的花影,“槿汐,你一向聪慧,怎么今日倒婆婆妈妈起來了,”
即便她素性克制,亦难免忿然之色,“大周开国百年,奴婢未曾听说以帝妃之尊而受此折辱,”
“总有第一个,不是么,”我握住她手,“槿汐,我信不过别人,只能你陪我去,”
她的手指微凉,郑重搭在我身边,“自娘娘入宫,奴婢不曾有一日与娘娘分离,娘娘不说,奴婢也会生死相随,”
我心口一热,无论人世如何凉薄颠覆,我总还有槿汐,总还有世事如霜里给我一息温暖与安慰的人,
忽听得花宜在外头轻声道:“娘娘,九王妃和隐妃來了,”
槿汐“咦”了一声道:“不是说妃嫔宫眷都不得前來柔仪殿探望,以免扰了娘娘么,”
我想一想,“总不能连亲妹妹都不能來探望吧,反而落人口实,而且我猜必是玉娆去请求的,否则皇上也难答允,”
槿汐念了句佛,道:“幸好四小姐是九王妃,否则奴婢真不能不担心,”
我一笑,“去请进來吧,”
玉隐和玉娆进來时我已经卧在了床上,鬓发未梳只是蓬着,随手拿一条珍珠额帕束了,越加显得病色沉沉,玉娆一见便变了脸色,急道:“我说那日姐姐被吓着了,果然真的,瞧人都病成这样了,”
槿汐忙上了茶,问道:“三小姐和老夫人不曾來,”
玉娆笑道:“娘是最怕入宫的,爹爹也怕她错了规矩,何况这些年娘的身子一直断断续续病着,也不便來见姐姐,三姐是和翁主嫂子陪着娘亲呢,”
玉隐在我床边坐下,仔细看着我的脸,淡淡道:“幸好王爷救得快,否则长姊……”
玉娆抬首看了她一眼,笑道:“若非二姐的面子,二姐夫也未必肯这样尽心救姐姐,”
玉隐面色微变,欲言又止,只得微微一笑作数,玉娆笑道:“二姐,咱们带來的东西呢,玢儿肯定只顾着和外头的人闲话了,那支参可是我挑了好久的呢,”
玉隐起身出去了,玉娆见无旁人,趁着为我扶正靠枕,俯在我耳边道:“九朗已经得了消息,听说皇上有遣嫁意,”
我瞥她一眼,“六王告诉九王的么,玉隐可知道了,”
她摇摇头,着急追问道:“是不是真的,”她见我默然不答,登时脸色大变,恨恨道:“我早知道他不好,竟不想这样薄情,”
我微微沉吟,“不得轻举妄动,失了分寸,”我见她情急,亦是不忍心,“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别急,”
帘影微动,却见玉隐身形袅袅地进來,她今日穿得简素,不过一袭月牙蓝穿花蝶长衣,以杏色垂绦系了,愈加显得纤腰若素,家常弯月髻上簪了一双碧玉缠丝明珠钗,却是极名贵的南珠,微有光线处便熠熠生辉,
玉娆一时掩不及焦急神色,玉隐眼尖,淡淡笑道:“果真姐妹情深,长姊一病,四妹的眼泪都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