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缓缓垂下脸去,光影的炫目下,仿佛有淡淡玫色的花朵自她脸颊漫生,真宁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拉过她的手道:“回去吧,好好和你外祖说一说今日的见闻,”
慧生忽然收敛了素日顽意,心头仿佛添了几缕心事,缓缓回去了,
我走在后面,远远见蕴蓉一个缓步走在最后,似有停步之意,便走到她身边,“还不回去么,”
蕴蓉望着真宁长公主一行人赫赫在前,神情寂寥,“当初我爹爹中了金榜状元,太宗赐婚,娶得我的母亲晋康翁主为妻,又被赐予正六品上朝议郎官职,平步青云至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家声显赫,何等光耀,若非隆庆十年博陵侯谋反时爹爹被人告发与博陵侯过从甚密,我家也不会中道沒落,要依赖母亲维持家声,真宁长公主这般富贵我家虽未享过,然而十中三四,晋康翁主府也经历些,权势繁华如浮云苍狗,朝來暮散,”她停一停,似是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使足了劲道:“可是愈是如浮云不可掌握,我愈要掌握,当我成了呼风唤雨之人时,还怕什么朝來暮散呢,”
我微微含笑,“好好的妹妹怎么生了这些感触,妹妹已是无上荣光了,”
“是么,”她凤眼中艳光轻漾,似笑非笑看着我,“只要淑妃有心,便不会挡住我的荣光了,”
我假作不知,“各人有各人的路,我不会阻拦妹妹的,”
她轻笑一声,“但愿如此,”忽然停一停,“润儿还好么,”
我惊异于她突然对予润的关心,却也含笑答道:“一切都好,妹妹放心,”
花开暖煦的四月,日丽风柔,深色桃花谢了满地,樱花、海棠又簇然绽放,花事不断,常开常新,上林景致,从來沒有寂寞的时候,
自从城楼之事之后,承懿翁主的性子便沉静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无数心事长在了她的心间,也开在了她的眉心,连太后也不觉奇怪,“慧生怎么转性了呢,”
我心中有些不安,欲答也无从答起,只得道:“许是春困了吧,”
德妃点点头,“难怪,听贵妃说起温仪也贪睡了许多,”
太后靠在秋香色金钱蟒引枕上颔首道:“也许吧,哀家瞧着胧月的性子也安静了许多,前些日子内务府说准备下了淑和的嫁妆,胧月也沒什么兴致去看,”
德妃陪笑道:“是呢,如今她只有兴致跟着贵妃学琵琶,倒是学得很有几分样子了,”
太后不再言语,只道:“哀家素日看惯了孩子们热闹的样子,不太习惯她们各自安静,”太后抬头看一看无边日色,“这样好的天气,叫她们出去走走吧,”
德妃笑着答应了,向慧生道:“翁主,内务府扎了两只大蝴蝶的风筝,很好看呢,翁主可要去放风筝么,”
慧生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却架不住胧月和温仪喜欢,只好跟着出去,我转身告退,“太后,臣妾陪着她们去放风筝,”
太后并沒有答应我,她已经靠在引枕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春风拂栏,而太后的病,是越來越重了,
天朗气清,连吹上面的风也有些绵软无力,软扑扑的,像婴儿轻软拂上面的小手,这样的风,即便风筝放起來,也会很快坠下,
我这样想着,慧生手上的鸳鸯大风筝便头一栽,软塌塌地掉了下來,线放得长,风筝便远远坠了开去,德妃推一推我,“快去看看吧,掉了风筝只怕要发小姐脾气呢,”
我笑言,“翁主虽有些孩子气,却也不至如此,”
我使一个眼色,温仪先知觉,将手中风筝交到内监手中,忙拉了胧月跟了上去,
上林苑花树开得烈烈如焚,红红翠翠粉粉白白交错,原來是姹紫嫣红开遍,曳地的裙裾使我不能很快奔走,待找到追着风筝而去的慧生时,我不觉怔住,
哥哥身上落了几圈风筝线,手中正执着一个金红色的鸳鸯风筝,百般摆脱不得,慧生愣愣地站在他对面,也不晓得去帮手,只这样怔怔地、怔怔地站着,浅金的阳光自蓬勃花树枝桠间流泻而下,哥哥身后那株开着洁白花朵的樱花正开得惊心动魄,
我突然想起來,早起小允子告诉过我,午后哥哥会陪着玉姚入宫來看我,
胧月见是哥哥入宫,十分欢快,快步跑上來拉着他手欢欢喜喜道:“舅父,”
慧生用力攥着手中未断的风筝线,低低道:“我知道,你是甄珩,”
哥哥满目愕然,问道:“这位是……”
我见得慧生如此,心中沉沉一坠,只得道:“这是承懿翁主,”
哥哥正欲行下礼去,奈何身上缠了风筝线,十分不便,无奈笑道:“玉姚等得心焦了,让我出來看看娘娘,谁知走到这里,天上便落下个风筝缠住了,失礼于翁主,”
慧生伸手欲为他扯去身上风筝线,一时觉得不好意思,急忙缩回了手,胧月一壁为哥哥拉去风筝线一壁笑着问慧生:“堂姐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舅父的名字,”
慧生满面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來,温仪攀了一枝樱花在手,静静笑道:“堂姐掉的是鸳鸯风筝呢,”
慧生向着哥哥轻轻笑道:“听说你曾征战沙场,我父亲也戍守凉州,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战场上的事,”
花树秾夭,胧月朗朗笑声和着清风荡漾其间,惹得那些娇弱的樱花花瓣零零星星地坠下,人面樱花相映,大约如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