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任珠帘闲不卷(1 / 2)

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12179 字 11个月前

琼贵人的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渐渐,也不再有人把她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新近得宠的姜氏和李氏恰到好处地平分春色,得尽了玄凌的宠爱,而相形之下,妩媚温柔的姜氏,比起开朗爽利的李氏,似乎更得一些宠爱,

琼贵人的事之后,玄凌便很少來我的柔仪殿了,自然地,随着他的少來,柔仪殿也逐渐冷清下來,鲜少闲人拜访,与之相随的,卫临也被调离了我的身边,转去服侍一些地位低下的永巷妃嫔,对于一向心比天高的卫临,这样转变带來的落差无疑是让他难受的,何况他又是无辜被牵连,

然而再不平,时光如绸缓缓展开,也到了七月流火的时节,

七月凤凰花开,殿里一片寂静,午后懒洋洋的风掠过窗外的凤凰花树,绵绵的花朵落地,发出轻微的“扑嗒”“扑嗒”的声响,

失宠后的寂静,大约如是,

连胧月跟着德妃來看我时亦晓得说:“淑母妃这里难得有这样的安静,连花落的声音也听得清,”

德妃怕我听见伤怀,急忙捂住胧月的口,想一想又撤了手,叹息道:“当年生你时,你母妃的境遇更可怜,”

提起昔日伤心事,我只是微微一笑,依旧伏在朱红窗下看着红河日落,天光这样长,这样长,仿佛是被声声蝉鸣拉长了一般无休无止,

长日寂寂,贞妃來看望我时生了许多感慨,“沒想到,连姐姐都会有这样的境地,”

彼时我心平气和,轻柔地拍着怀中熟睡的予润,轻轻吻一吻他的额头,微笑道:“比起昔年的失宠,这一次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衣食周全,未曾被禁足失去自由,也未曾失去抚育几个孩子的权利,至于恩宠,君恩似水向东流,迟早会有失去的一天,不值得忧惧,”

茜纱窗滤下明澈如水的霞光,金兽熏炉的口中徐徐飘出几缕淡色轻烟,是苏合香清甜甘郁的芬芳,霞光稀薄的光影里,贞妃微微垂首,坐在我的面前,专注绣几针“鸳鸯戏水”的花样,侧影柔美,她静静道:“我入宫晚,有时见姐姐这样盛宠,我偶尔也会想,姐姐也会有失宠的时候么,那么寂寞的辰光,姐姐是怎样熬过來的,”她悄悄看我,“姐姐会不会怪我,会想得这样恶毒,”

“不会,”我伸手我掐了几朵新鲜的黄月季,插入她轻薄如蝉翼的鬓边,她的发丝那样柔软,叫人的心也生出温软的意味,“宫中的人,不会专宠一辈子,想明白了,便也不怕了,失宠,你若觉得煎熬,那么这日子也过得煎熬,你若坦然,这日子也过得坦然,一切只在乎心境,无关其他,”

我为她整理好小筐中的各色丝线,一截浅杏子轻罗袖子滑下來,腕上的缠臂金碰着赤金手镯叮咚有声,连那声响,回声在空荡的宫殿里绵绵悠长,也是那样寂寞的,

贞妃淡淡一笑,“皇上如今有了姜氏,,,你可知道,近日又封了小媛,连有身孕的瑛嫔也少了看顾了,倒叫我想起当年我有孕的样子,”

我慵懒一笑,“如今我也少出去了,她得宠呢晋封也是应该的,瑛嫔那里,还劳你多看顾着些,宫中养不下孩子的事太多了,不免叫人惊心,”

贞妃浅浅一笑,“即便想着我从前的境况,我也会多照顾她,德妃也很用心,留意着瑛嫔的饮食,瑛嫔自己呢也懒得出去,少让人担心些,”

远远有喜乐声绵绵传來,我侧耳片刻,“是什么声音呢,”

贞妃亦好奇,扶窗静静而笑,“不知道,这会子难道又有什么喜事,”她伸手招來花宜,“你去瞧瞧,是什么事呢,”

花宜撅着嘴赌气道:“能什么事呢,大清早的闹也闹死了,”她顿一顿,终究不敢不讲,“是姜小媛有孕了,”

贞妃停下手中针线,看了我一眼,轻轻“哦”了一声,我接口道:“她倒是有福气的人,正得宠的头上,又有了身孕,以后更前途无量了,”

花宜不敢接嘴,端过几色甜点,缕金香药、紫苏柰香、松子穰、茯苓糕、朱砂圆子并两盏莲子汤,皆是我与贞妃素日常吃的点心,贞妃拣喜欢的吃了几样,疑惑道:“姐姐怎么不吃呢,”

我细细看了一遍,实在沒什么胃口,只好笑道:“许是平时吃絮了,沒什么胃口,”我唤花宜,“去制碗酸梅汤來吧,”

贞妃道:“姐姐不太爱吃酸的,”

“倒不是爱吃,只是夏天喝了解暑气罢了,”

贞妃颔首笑道:“也是,等下我回宫也让人做些送给瑛嫔,今日的事她知道或许不痛快,我也得早点回去陪陪她,”

我笑道:“好,劳你费心,”我沉吟片刻,唤过槿汐,“姜氏那边怀孕了,又这样热闹,咱们不能装作不知道,你把上次氐州都督送來的‘送子观音’图送去给她,聊表心意吧,”

槿汐答应着去了,贞妃用过点心,便也告辞离去,

天气炎热似流火,然而我却很喜欢那一抹艳阳灿烂,闲暇时便和贞妃在偏殿的藏书阁里整理发黄的书卷,将它们放置到烈日下曝晒,以免被霉气侵染了幽雅墨香,

这一日我正埋头于书卷间,却听槿汐轻轻唤我,“娘娘,”

我踱步出去,问道:“怎么了,”

她蹙着眉头道:“姜小媛午后一直嚷着腹痛,闹了好半天,结果小产了,”

“小产,”我扬一扬眉,问,

“是,”槿汐答道:“姜氏也真是沒福气的,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太医疑心是麝香所害,所以皇上动怒了,下令严查,”

“是该严查,”我用清水浣手,“宫中不明不白死了那么多孩子,早该严查了,”

“可是……”

黄昏的暮色落在他清秀的面庞上,无端添了一层焦虑,槿汐的话尚未说完,剪秋已踏进门來,她似笑非笑道:“又要劳烦娘娘走一回了,”

贞妃在里见闻得动静,急忙出來道:“什么事,”

剪秋笑吟吟请了个安,“贞妃娘娘也在呢,淑妃娘娘流年不利,总和些不大吉祥的事扯在一起,奴婢也奉命行事,带淑妃娘娘去问一问,”

贞妃眸中有忧虑的光芒一转,略整一整衣衫,“正好本宫得空,烦请剪秋姑姑略等一等,本宫陪淑妃一起去,”她嘴角含了客气而不肯退却的笑意,“免得如上次一般,被荣嫔之流微贱之人质问淑妃娘娘,”

剪秋依旧笑着,“这样的场合,奴婢奉劝一句,贞妃娘娘不宜去呢,”

贞妃也不答话,伸手挽过我的手,“黄昏路难行,我与娘娘同去,”

贞妃甚少有这样的执意,剪秋也不敢拦,只得由着她去,我心中并不知是何关节又起风波,然而因着心中坦荡,照旧是备下辇轿,梳洗后盛装前往,

再失宠,我终究还是淑妃,

姜小媛居住的绮望轩在上林苑南边,这里地气冬暖夏凉,到了盛夏时节依旧花木扶疏,一蓬蓬雪白橙花如白茫茫星子妆点绿玉藤萝之间,映着向南墙架上的火红凌霄,一冷一热,滤去不少暑气,也愈加显得绮望轩绮色无边,花叶葱茏间有太湖奇石突起,流水蜿蜒潺潺,不似宫中富丽景象,倒颇富江南庭院风雅韵致,

一进宫苑,贞妃倒是很合意,微微颔首道:“这屋子倒是收拾得挺雅致,可见姜小媛倒不俗,”

我笑,“若俗,未必能这样得皇上宠爱,”

贞妃唇角的弧度微微收敛,“所以赤芍总像是个例外,听说她的拥翠阁里只用金玉堆砌,十分艳俗,”

我暗暗叹息,这样喜欢富贵,未必真是从未拥有所致,恐怕更多的,是害怕失去所以贪恋,

李长闻声出來,打起了湘妃竹帘道:“淑妃娘娘來了,皇上已经在等娘娘了,”

数月之间,李长脸上也多了些愁苦之意,虽然他依旧是风光无比的皇帝近身内监,紫奥城大总管,可是因着与柔仪殿的关系,这些日子來,明里暗里的零碎委屈也不会少,他迎我进去,悄悄比了个“善自珍重”的手势,便执了拂尘垂手立到了玄凌身边,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许是这个时节黄昏特有的带给人的窒息感觉,姜小媛缩在卧榻的角落里,两颊蜡黄,双眼通红,不施粉黛,如云的发丝乱蓬蓬散落在肩头,身上只披一件家常的月白绣花寝衣,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狭长妩媚的眼帘小心翼翼地垂着,唇边哀伤受惊的委屈还未褪去,玄凌正坐在榻前,与她嘤嘤私语,好生安慰,

我屈膝请了一安,“皇上万福金安,”

玄凌随口唤了我起來,问道:“往常年月到了夏天你便滞夏吃不下东西,人也消瘦,今年还是这样么,”

我不想他劳师动众唤我前來,却是这样温情的言语,意外之余只好如实回答,“还是照常吃不下东西,不过习惯了也便好了,”

玄凌点点头,“朕见你也是瘦了,”

贞妃行礼过后,微微笑道:“臣妾日日见着淑妃倒也不是很觉得,许是皇上许久沒见淑妃了,所以更觉得她显瘦,”

玄凌不置可否,倒是缩在榻上的姜小媛“哇”地一声哭了起來,“皇上,臣妾的孩子就这样沒了,臣妾不甘心,不甘心,”

这样凄厉的哭声在小小的阁子里左冲右突,撕心裂肺,我只觉得头疼和闷热,背脊上沁出层层的汗來,我怔怔地想,这样苦热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完呢,

玄凌神色痛惜,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心,柔声道:“朕一定还你个公道就是,”

姜氏止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只是小声地啜泣着,啜泣着,那绵绵的抽泣似一支缓缓推进肌理骨髓的针,连我亦心酸起來,我正色道:“小媛这样伤心,看來孩子的确失去得意外,皇上不能不还小媛一个公道,”

“既然淑妃也这样说,”玄凌收敛了方才的温情脉脉,他冷冷唤过剪秋,“你给淑妃娘娘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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