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似心底的哀凉,无知无觉层层迫上心翼,李长紧赶慢赶來了,急忙陪笑道:“可找到娘娘和公子了,皇上说要和二位一起用晚膳呢,”
我点头,“劳驾公公一声,说本宫换件衣裳便和兄长过去,”
李长觑着我,小心翼翼道:“鹂妃突然殁了,这……”
我望着暗夜的云舒云卷缥缈如烟,沉声道:“公公也知道是突然,是她自己想不开,不念太后饶她一条命的恩典吗、,与旁人无干,”
“娘娘说得是,”李长悄悄瞟一眼哥哥,我知他意思,“家兄一下午都在本宫宫里闲叙家常,哪里都沒有去,这是奉旨的,沒有风言风语传出去,自然不会连累了公公,”
李长微微一笑,“是,说到底,都是那些伺候鹂妃的人不当心,”
“嗯,”我看他一眼,“公公自然知道怎么回太后的话,”李长躬身去了,我转头看哥哥,“哥哥先去洗把脸吧,”
哥哥略略有些倦容,淡淡道:“我有些乏了,”
我眸光沉沉,伸手牵住他衣袖晃一晃,“不去,便是心怀怨怼,他的心意不易知,哥哥不能不当心,”
牵袖相告,原是在家中时兄妹间亲密无间的举止,他露出浅浅一痕笑意,轻嘘一口气,“皇上曾如此疑我,总是尴尬,”
我轻轻一笑,“哥哥,做人会看戏,也得会做戏,既然皇上的忘性比哥哥好,他都能坦然,哥哥为何不能做得坦然,伴君如伴虎,君恩翻覆,不会永远得意,也不会永远失意,只看你是否还有利用价值,哥哥明白这一层,便不会在乎君恩是否真心,”
哥哥凝视我片刻,语意怜悯,“嬛儿,你似乎在说你自己,”
“天下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的臣子,说谁不都一样么,哥哥不必多心,”我为他正一正髻上挽发的白玉簪子,柔声道:“咱们去吧,”
刻意撤去所有华丽的衣饰,小巧玲珑的绢花点缀发间,换过一件家常衣裳,浅浅的杏红色,浅得如轻轻呵出的一口如兰气息,略深一色的折枝杏花暗红纹,乳白的裙角一曳也带出些许温馨随意的意味,我牵着胧月,抱着灵犀,哥哥抱着予涵,才要见礼,胧月一纵从我手中脱出,扭股糖似的扑进了玄凌怀里,甜甜唤道:“父皇,”
玄凌抱一抱她道:“今日可乖了,自己跟着母妃來,很像个姐姐的样子,”
胧月大眼睛扑闪扑闪,“那是父皇疼胧月,胧月自然要乖了,”她停一停,左右张望着道:“母妃怎么还不來,”胧月已有几分帝姬的气势,仰着脸便问小厦子,“德妃娘娘还沒來,小厦子快请去,”
小厦子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淑妃娘娘已來了,”
胧月小嘴一撇,作势就要生气,玄凌忙拉住了笑道:“今日你舅舅來了,德妃说让着你舅舅呢,”
我只得弯腰哄道:“德母妃知道你喜欢吃蟹肉包儿,正着人做呢,蟹肉包儿可难做了,她不看着不放心,若你德母妃现在赶來,奴才们把包儿蒸坏了可怎么办呢,”
胧月嘟一嘟嘴,又心心念念着唯有起了秋风才能尝的蟹肉包儿,只好不说话了,胧月如此一闹,君臣礼数便自然免了,也添了几分家常和气,玄凌看着哥哥道:“质成,如今身子大好了,秋风起了夜凉,素日还是要保养的,”
“质成”是哥哥的字,素日只有亲近之人才这般称呼,玄凌这样的口气,是极亲切的,也撇开了君臣的礼数,哥哥闻言欠身,“多谢皇上关怀,”
我笑道:“四郎成日家惯会说嘴,自己怎不当心身子呢,”说罢转头唤上花宜,指着桌上一盏汤羹,“知道皇上今晚必叫膳房做了蟹黄羹,螃蟹性凉,臣妾已经叫花宜拿菊花瓣煨了黄酒,等下正好喝了暖胃,”
胧月即刻道:“也给母妃留一份,”
予涵与灵犀渐懂人事,正牙牙学语的时候,予涵学着姐姐道:“也给父皇留一份,”
玄凌极高兴,不自觉便含了慈父的笑,抱过予涵亲了又亲,哥哥只含笑瞧着,玄凌抬头见他如此,不禁也笑,“如今你孤身一人也不成个样子,家中无人主持事务,奉养父母也不便,身子既好起來,也该考虑再成个家,”
哥哥笑容一僵,我晓得他牵动心中嫂嫂与致宁之痛,嫂嫂惨死,鹂容又暴毙,哥哥一时间自然无心再娶,可若是一力推辞,难保玄凌不疑心哥哥记恨当年之事,我笑吟吟斟过一杯酒递到玄凌唇边,道:“舅父的责任可大呢,哥哥一成家,倒顾不上我了,臣妾原想着要哥哥亲自來指点涵儿的读书骑射呢,四郎倒好,偏偏帮他躲懒,”
玄凌举箸而笑,“质成,瞧瞧你这妹妹,越发嘴上厉害了,”他夹过一筷子鹌子水晶脍给我,“朕原是好意,你若不喜欢,朕给赔罪就是,”如此一笑,玄凌也不再提,予涵小小年纪很守着规矩,颇逗人喜欢,胧月又笑语如珠,如此言笑晏晏倒也欢喜,我唤过花宜道:“你回去瞧瞧四殿下醒了沒有,若是醒了,该嘱咐平娘煮了牛乳粥给他喝,”
花宜温言离去,柔和的衣风却被李长惊促地脚步带乱,李长俯身在玄凌身边,轻轻道:“皇上,鹂妃娘娘殁了,”他小心地看一眼玄凌的神色,旋即低头,
玄凌手中的银筷轻轻一震,筷子上细细的链子便索索作响,哥哥忙起身道:“皇上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