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丁香结(1 / 2)

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12020 字 11个月前

我的匆促离开。玄清必然是晓得的。然而。他沒有來寻我。

我感谢他这样的懂得。因为这懂得。哪怕我选择与他保持距离。亦能获得稍稍的平静。在平静里麻木我混乱的心。

归去时。凌云峰的禅房也被槿汐收拾得整齐妥帖。庭前栽花植树。欣喜迎接病愈归來的我。

日子便过得这样波澜不惊。只是在这波澜不惊里。我有越來越多的时间倚在窗台上发呆。常常就是一个黄昏或是一个清晨。精神稍稍好些的时候。我把从清凉台收集來的夕颜花的种子细心播入泥土。眼看着它们抽出浅绿鹅黄的芽丝。

槿汐微微叹息着。陪伴在我身边。终于一天。她问:“娘子自从清凉台养病回來。好像人都不一样了。”

我看着新生的嫩叶一星一星嫩绿地绽放在枝头。轻轻道:“病了一场。或许又消瘦了。”

槿汐无声地凝视我。“在清凉台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倦倦地微笑。“槿汐。什么都沒有。”

槿汐道:“若真沒有。怎么温大人如今常常來了。而王爷。却不曾再踏足呢。”

如她所言。温实初的确是常常过來看我。

他的手搭在我的脉搏上。温和道:“你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精神还差。不如常出去走走散心吧。”

我缩回手。放下衣袖。他默默看着我。“嬛妹妹。我总觉得从清凉台回來后。你一直郁郁寡欢。”

我抬一抬眼皮。道:“我的郁郁寡欢不是从今天才开始。何必要扯上清凉台呢。”

他默然。眼角含了一缕关切。也有一丝欣慰。“或许是我多心了。可是你离开了清凉台。于你來说。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

“不错”。温实初的目光有一丝我难解的复杂。“我总觉得。清河王是一种危险。让人易受蛊惑。你还是不要和他接近为好。”

“蛊惑。”我淡然而笑。“你是担心我被他蛊惑么。”

“不不不”。他摆手。“我只是为你着想而已。并不是那样的意思。”

我慵懒地伏在桌上。手指轻轻抚摸着瓶中供着的一枝桃花。淡淡道:“无论你是什么意思。我都不会在意。”

桃花开的夭浓多姿。我忽然觉得厌倦。红艳的花朵。如何抵得上绿梅的清雅怡人呢。

这样想着。任由桃花开桃花落。这一年的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暮春中某一日。已是落花纷纷。余香坠地的时节。这一日我心情不错。又想起“长相思”的琴弦损坏后一直放在舒贵太妃处修整已快一年。算算时间。想來也该修好了。于是便起身去看望在安栖观中修行的舒贵太妃。

却不想推门进去。迎面看见的却是玄清。正负手立在舒贵太妃身边。兴致盎然地说着什么。他的身影这样猝不及防地闪进我的眼帘。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我与他。已经三个月不曾见了啊。

清凉台与我的住处并不十分远。我暗暗想。想见的时候天天可以见。一旦刻意避开。这么近的距离也可以是天涯两隔的。

这么想着。不由心下一惊。脚步便停滞了。正想悄然退去。然而积云却看见了我。笑吟吟迎上前來道:“娘子好久沒來了呢。”

玄清闻声转头看我。唇边已蕴上了如碧海晴空一般的阔朗微笑。朝我颔首示意。心底无声地想着。一别三月。他竟然清癯了不少呢。

我不好再退。于是亦迎上去。向舒贵太妃福了一福。方回首向他一笑。

太妃招手向我笑道:“今天天气好。你也难得愿意出來走走。”这样闲聊几句。三人并立于**。闲看庭中落花委地无声于菁菁漫漫的芳草之上。转首但见玄清负手站着。长身玉立。神情恬淡平和如斯。心中亦觉得十分宁静。

良久。舒贵太妃笑道:“好久沒有这样安安静静赏赏落花了。”

我淡淡笑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倒是比春花更可赏些。”

玄清微微注目于我。很快又恍若无事一般转开了。

舒贵太妃含笑拈了一朵落花在手。柔缓道:“这样落花时节。听着花落无声。倒想听一听琴呢。”她说着唤积云去内堂。向我道:“上次损坏了的琴弦已经修好了。你也正好试试称不称手。”

自从上次弦断以來。我总有年余不复弹琴了。

玄清的笑意徐徐漫上他眼中。我的目光被他牵动。停留在他腰间。心下一暖复又一凉。果然。他的绞金锁丝腰带上正别这那把名为“长相守”的笛子。

万一……

我“万一”的念头还未全冒出來。他已经道:“正好。儿子随身携带着‘长相守’。可以与娘子同奏一曲。”他坦然向我道:“昔年与娘子合奏《长相思》之事。清时时记得。娘子琴技甚好。”

我故意不去看他。只向舒贵太妃谦道:“‘长相思’的旧主人在此。我怎么敢夸口自己的琴技呢。当真是班门弄斧了。至于与王爷合奏一事。也是多年前的事了。王爷不说。我都几乎忘了。”

玄清的目光微微一黯。仿佛是明亮的烛火被劲风一扑。随即也只是如常。

舒贵太妃神情一动。如醉如熏。温婉笑道:“先帝去世之后。我也再不碰‘长相思’。这合奏之音。再也不曾听闻过了。”

我寻辞推诿道:“佛门之地。弹琴奏乐怕是不太合适罢。”

积云在旁劝道:“太妃与娘子不过是带发修行。王爷也是个富贵闲人。既然三人都通乐理。又不是在这观里作靡靡之音。其实也是无妨的。”

玄清的神色望向我。似是征询。我心下虽然不忍拒绝。然而理智自存。也不允许自己答允。

我正要说话。舒贵太妃的神色已经转为如青瓦薄霜似的忧戚。道:“那么。甄娘子。请全一全我这个未亡人的心愿吧。有生之年。我很想再听一听‘长相思’与‘长相守’齐发齐奏的妙音。”

她的琥珀色的眸中已盈然可见泪光。我再不忍拒绝。于是道:“好。”

玄清注目于我。和言询问:“奏什么好呢。”

我微一凝神。袅袅浮上心头的却是那一日。我在棠梨宫中弹琴疏解心事。那半阕无力继续的《长相思》。却是他在遥遥的偏殿外应接了下去。于是脱口而出:“《长相思》吧。”

不料话一出口。他也是兴冲冲说出这样一句:“《长相思》可好。”

舒贵太妃莞尔而笑。“你们俩的心意倒是相通啊。”

我微微脸红。颇觉得有些不自在。忙笑着道:“只因琴名‘长相思’。是而我与王爷到想到了此处。”

他亦道:“母妃最爱取笑。我与娘子倒不是什么心意相通。不过是应景而生情罢了。”

舒贵太妃笑道:“十分好。我虽然不太通文墨。李青莲的《长相思》还是知道的。不如就这一首好了。”

我应声而允。调一调弦试音。方缓缓舒袖拨了起來。同一瞬。他的笛声亦悠悠轻扬而起。清旷如幽泉一缕。脉脉沁如人的心房。

这样熟悉的笛声。我最初的不自在在那一瞬间被他的笛声无声无息地安抚了下去。舒贵太妃侧耳倾听。似是十分入神。我弹完一阕。听得他的笛声并无停滞歇微之意。微一转头。却见他扬眸向我浅浅一笑。我一凝神。转瞬已经懂得。曲调又随着他的笛音转了上去。从头再來一次。

却听一把温婉的女声随着我与他的合奏轻声拍着唱和道:

长相思。摧心肝。日**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來看取明镜前。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这样哀怨迷惘的曲子。笛声幽幽缕缕。却无幽咽哀怨之情。连我的琴声。亦只觉剔透明朗而不凝滞。而舒贵太妃的歌声。情思悠悠。却不凄凄。

一曲终了。只觉得心头舒畅。什么心事也随着曲声倾倒尽了。

舒贵太妃含笑如迎风花蕊。颔首道:“自先帝去世后。很久沒有再听到‘长相思’与‘长相守’合奏的声音了。你们俩却很不辜负这双琴与笛。”

我含笑谦道:“年余不弹琴了。手势难免有些生疏。幸好还不算玷污了太妃的耳朵。”

太妃含情望向一双琴笛。爱怜地轻轻抚摸过琴身。笑吟吟道:“很好。今日一听我总算放心了。从前不过以为你貌美聪慧。皇帝才把‘长相思’赐予你。我还担心了好几日。若你是那琴艺粗陋的。那可当真是辜负了我的‘长相思’。如今听过我竟要为此琴大喜。算是有一个相得益彰的好主人爱惜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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