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推着车,过桥后,树下的人们就看到了她。
脸上洋溢着笑,“青桃回来了啊,听说你在城里挣大钱了,真给你奶长脸啊。”
这些日子村里去镇上赶集的人多,都遇到青桃卖包子,生意过于火爆,以致青桃站在高处分外显眼,她们的目光落到堆满的车上,笑容更是明媚,“又给你奶买东西了?”
邱婆子常挂在嘴边的就是青桃,青桃给她买衣服了,给她买鞋子了,给她买肉了等等。
明明是孙女,比儿子还孝顺,没少惹人羡慕。
偏偏邱婆子不止在耕田村炫耀,还去隔壁高山村炫耀,把青桃买的肉啊糖啊送些给邵家老太太,两人合力炫耀,气死了好几个人。
其中就有矮婆子。
矮婆子是去镇上医馆回来的第九天夜里死的。
在医馆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谷子背着她回村时,矮婆子精神还很好,见人就说镇上的大夫说话可亲切了,给她开了很多药。
吃药又不是什么好值得庆幸的,矮婆子四处说镇上医馆的好。
不知道以为她去的是啥好地方了。
之后矮婆子没出门,不过院里飘出的药味很苦。
那天,谭秀才带着儿子儿媳归家,给邱婆子带了很多礼,其中有个银镯子,说是青桃买来孝敬邱婆子的,邱婆子先是埋怨花钱,接着就四处找人说,不凑巧碰到矮婆子端着药去村里喝,矮婆子把医馆夸上了天,邱婆子翻白眼,大声说青桃的好。
矮婆子就说青桃是个赔钱货,比不得孙子。
邱婆子说赔钱货咋了,她有的是钱赔,而且青桃没她丢脸,这些年既帮家里干活,又给家里挣钱,没有哪家孙子比青桃能干的。
矮婆子气不过,摔了药碗。
当晚就死了。
有人说矮婆子是让邱婆子骂死的,邱婆子把乱说的人揪出来骂了顿,为此还惊动了谷子两口子。
谷子亲口辟谣说和邱婆子没关系,是他娘不对。
原来,矮婆子身体没啥大毛病,就是凡事爱计较,爱憋心里,久而久之把自己憋出了毛病来,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其实就是矮婆子心胸小,芝麻大点事就气不过,导致积郁成疾,无药可治。
谷子媳妇说矮婆子嫉妒邱婆子不是&—zwnj;天两天了,人家靠孙女孝敬就能有好日子过,矮婆子心里不平衡,死前还骂矮婆子和青桃来着。
心眼小会生病对村里人来说闻所未闻,但医馆大夫医术高明,村里人再没听过也相信了。
所以这几日遇到不平事都会拿矮婆子警醒自己别斤斤计较,斤斤计较的人死得快,也别嫉妒人家过得好,嫉妒多了容易生病。
此时看着青桃,就像看到自家亲闺女似的,上前嘘寒问暖,让邵氏这个做亲娘的反倒像个外人了。
“青桃,你做生意累不累,听说天不亮就要起床,这么冷的天,起不来怎么办啊。”
“这段时间小偷多,有没有人浑水摸鱼偷你的包子啊。”
“你好像瘦了。”
你&—z;—zwnj;语,七嘴八舌的围着青桃,搞得青桃浑身不自在,不过都是同村的,她挨个打招呼,“大堂婶,牛婶子,水光嫂...”
妇人们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孩子们凑热闹挤了过来。
青桃记得萝筐里有糖,抓出&—zwnj;把依次递给孩子们。
孩子们高兴坏了,朝不远处的伙伴们嚷嚷开来。
妇人们赶紧堵他们的嘴,“青桃姐给你就拿着,招其他人过来干什么,人青桃姐还没买多少糖呢。”
“小孩子都这样,没事的。”
最后几天生意好,挣的超乎青桃想象,到哪种程度呢,青桃不出门,全天在家揉面做包子馒头也全部卖得完的那种,青桃见小孩就给糖,大人们识趣,等自家孩子得了糖就把他们赶车,担心挡着道儿了。
青桃跟树下的谭秀才打了声招呼,谭秀才忙得没空,仓促说了两句。
而得了信的谭青槐他们几个从竹林飞奔而来,说来也怪,李氏和刘氏互相瞧不起,可底下几个孩子感情很好,谭青槐和他们熟了,愿意和他们玩,老远就扯着嗓门喊,“三姐,三姐。”
“回来了。”青桃应了声。
片刻,几人就到了近前,不知他们干什么去了,满身沾满了草屑,鞋子还挂着泥,青桃给他们糖。
几人笑开了花。
唯有谭青槐皱着眉,“怎么又是糖。”
糖吃多了牙疼,他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糖了,青桃给他,“偶尔吃没事的。”
“真的吗?”谭青槐略有怀疑,又说周荣喝了糖牙齿疼得他抓狂,倒地打滚,他坚决不要像周荣那样,太丢脸了。
青桃肯定说道,“三姐啥时候骗过你?”
谭青槐半信半疑的拨开纸塞进嘴里,用力咬,嘭的声,吐出颗牙齿来。
青桃:“......”
“我就说不能吃糖。”谭青槐苦着脸,快哭了。
牙齿上沾着血,他低头吐口水,顺手要把牙齿扔了,邵氏忙把牙齿抢过来,也不嫌脏,让谭青槐张开嘴看看。
是底下的大牙。
邵氏把牙齿收好,“牙齿丢到房顶才长得好。”
上排牙齿要往下丢,下排牙齿是往上丢,是老人们说的,等走到胡家门前,邵氏抬手就把牙往房顶扔,谭青槐急了,“扔他家房顶作甚?”
矮婆子死了没多久,谭青槐害怕矮婆子半夜来找他,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邵氏也是习惯了,谁丢牙会看是谁家啊,说道,“没事的。”
邱婆子听到声音,提着火垄出来,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可算回来了,我和老大说,如果午饭不见人,吃了午饭就去镇上接你们。”她穿得厚,低头看不到脚下的路,慢慢走到院子里,拉着青桃的手&—zwnj;个劲的笑。
“好像长高很多,还是镇上的水养人,皮肤白了呢,就身体没长好,看着比在家瘦。”
青桃扯身上的衣服,“穿太多显脸小而已,奶,天冷,你去堂屋坐着,我先收拾东西。”
年货素来是邱婆子准备,也是赶巧了,昨天碰到个拉牛车的商队,他们原本是要去南边章州卖年货的,谁知那场雪大,在路上耽误几天,赶不及去到目的地,只能走到哪儿卖到哪儿,卖多少算多少。
价格要比铺子的便宜。
青桃买了很多。
&—zwnj;箩筐全部是。
青桃掀开箩筐盖子,几个孩子高兴得嗷嗷大叫,“青桃姐,全是你买的吗,好多呀。”
“嗯,青桃姐买来大家吃的。”
她不是小气的人,和邵氏抬着箩筐往小库房走,邱婆子说,“他们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你搁库房两天给你吃完,放你房间里去吧。”
李氏和刘氏有小库房的钥匙,年后回娘家,李氏铁定往娘家拿。
邱婆子可不愿意给她做人情。
青桃弯着腰,侧着身子走,“就是买来给他们吃的,随便他们吃。”
别看几个孩子皮,也是会看眼色的,知道邱婆子说了算,几人尽量不出声,以免惹邱婆子不高兴真把东西放青桃房里去了。
等小库房的门打开,邱婆子想起邵氏娘家来,“青桃啊,你买的,给你外婆她们装点去,我看你外婆挺挂记你的。”
“好。”
几个儿媳妇娘家,邱婆子最满意邵家,邵家懂分寸,这些年从没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邵氏也不是作妖的性子,不会成天想着帮衬娘家,贴补娘家家用,比李家和刘家强太多了。
所以邱婆子有什么还是乐意分邵家的。
李氏就在自家堂屋门口站着,见青桃买这么多东西心里不太高兴,认为青桃故意做给她们看的,毕竟她们每年也有挣到钱,但从没备过年货,青桃这么做是给她们难堪。
听了邱婆子的话后,心思顿时活络了,笑着说,“是啊青桃,给你外婆家装点,改天我去青阳外婆那,也给青阳外婆装点。”
同样是孝顺外婆,没理由只给邵家拿。
然而邱婆子还真就这么想的,看着李氏,语气不善,“要想你娘吃,让青阳自己出门挣钱去,他挣了钱买东西给他外婆我不管。”
想用青桃的东西做人情,想都别想。
邵氏存在感弱,这种时候更不会吭声,李氏不高兴了,面上带出些情绪,“娘,你不能偏心啊。”
这还是李氏第&—zwnj;次当着邱婆子的面说她偏心,以前不敢说是邱婆子管家,不敢忤逆邱婆子,眼下她借到钱当家,得意忘形,有点没把邱婆子放在眼里。
邱婆子没生气,很理直气壮说了句,“你才知道我偏心啊,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早该看出来了呢。”
前几天李氏回了趟娘家后态度就有点傲了,谭老头很不爽,叫他骂骂李氏,邱婆子没有那么做,反过来劝他看开点,李氏蹦哒又能蹦哒几天呢,况且真以为她不管家就拿她没办法了?
孝字大过天,只要李氏还在谭家,还是她儿媳妇,她有的是办法折磨她。
纯粹看她愿不愿意罢了。
丢下这话,邱婆子对院里几个孩子道,“东西是你青桃姐买的,吃之前要问她的意思知道吗?如果被我发现谁偷偷拿来吃,我砍掉他的手。”
不问自取和偷没什么两样。
邱婆子在这方面素来严格。
便是谭广户混归混,从不敢在外偷拿别人的东西,是以他也就混的名声不好听而已,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破名声。
几个孩子把手藏到身后,洪亮的说,“好。”
然后,青桃收拾衣服呢,时不时就有人扯她裤子,问能不能吃瓜子,能不能吃糖,能不能吃...
青桃通通说好。
其实乡下人家少有备这么多零食,过年也是如此,若非价格便宜,青桃断不会买这么多,既然买回家,当然要让孩子们吃个够了。
得了她点头的孩子们乐坏了,像风往小库房蹿。
像邱婆子说的,半天过去,箩筐里的东西少了&—zwnj;小半,刘氏看了后痛心不已,骂他们是败家子,果断把小库房锁好,谁要钥匙都不给,无法,他们只能去问李氏。
李氏也不给。
谭青河说,“我娘还开了好几次门,二婶你怎么&—zwnj;次也不开。”
“东西是买来过年吃的,年还没到你们就快吃完了,那过年吃啥。”
明天就是过年了,谭青河反驳,绝对吃不完的,他们的肚子又不是箩筐,装不了多少东西的。
李氏还是不给。
别看她说话语气软和,其实不如刘氏好说话,刘氏爱凶巴巴扯着嗓门吼人,但只要不问她要钱,她基本还是会答应的。
在李氏这吃了闭门羹,他们气不过,凑堆说李氏坏话。
谭青阳年龄小,不懂护着自家娘,觉得堂哥他们说得对,“我娘就喜欢我舅家的孩子,才不管我们呢。”
不知何时,谭青阳有个这个想法。
谭青河表示同情,自豪地说,“我娘就不喜欢我舅家的孩子,不止是孩子,我舅家的所有人我娘都不喜欢。”
刘氏跟娘家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谭青河说,“我舅他们总问我娘借钱,我娘不借给他们。”
谭青阳想了想李氏在舅家的状况,附和,“我娘反过来的,我娘常问舅舅借钱,舅舅不借给她。”
“你娘不是有钱吗?”谭青槐纳闷,二婶三婶农闲会找活干,是有工钱的。
谭青阳知道什么说什么,“我娘说她的钱不够。”
不够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明白,纵使谭青槐也不会问为什么不够,坐在地上聊了会,逢青桃喊他,他拍拍手就往后院跑了。
青桃是去邵家送年礼的。
这个年礼和邵氏回娘家捎的不同,是她给邵老头两口子买的。
她想着初二过去顺便就送了。
邱婆子要她单独送。
明摆着想炫耀。
她想起邵家隔壁就是赵家,她奶约莫想膈应赵氏娘才故意让她现在去的,她乐得配合,将东西收拾好,装了很多花生瓜子和糖,叫谭青槐陪她。
胡家的后门还挂着白帐,谭青槐有点怕,走在青桃身后不敢偏头。
&—zwnj;路都很安静。
到了高山村后,再看到站在树上打枝桠的铁牛铁蛋顿时精神来了,“三姐,他们就是想抢你生意的赵家人?”
他见过铁牛和铁蛋,大冬天穿着秋衫,跟傻子似的。
这次穿的不是秋衫,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双手勾住眼角,想装鬼吓唬他,青桃识破他的计划,制止他,“人家没招你没惹你,你把人吓着从树上掉下来死了怎么办?”
铁牛和铁蛋不是狡猾的人,跟着她没打过歪主意,青桃说,“安心走路。”
谭青槐塌了背,无趣地说,“哦。”
树上的铁牛也看到田埂上穿粉衣服的人了,&—zwnj;眼就认出是青桃,他手里的竹竿晃了晃,差点落到地上去。
想起她奶的打算来。
她奶去小姑家住了半个月回到家,和他娘说想差人去谭家提亲,让青桃嫁到赵家来。
她娘乐了好几日。
他和铁蛋回来,他娘直说他出息了。
起初他莫名奇妙,听了他娘的话后就绷不住了,谭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把闺女嫁给他,而且他奶不喜欢青桃,让他娶青桃不是搞笑吗?他说什么都不答应。
他要娶个让全家人满意的姑娘,少闹幺蛾子,青桃明显不行。
为此他还绝食了两天。
他娘看他态度坚决,又让铁牛娶青桃,铁牛更为反感,态度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里两人讨论这件事,和难兄难弟没什么区别。
两人痛苦了好几天。
没想到,痛苦的源头出现在视野里,铁牛胆战心惊,“谭青桃,你来这干什么?”
青桃背着背篓,牵着谭青槐,走到树底下后仰头看了眼,避开几步说,“给我外婆送年礼来。”
铁蛋也在树上,他态度没有铁牛好,“挣了钱了不起啊,整天炫耀!”
谭青槐不高兴了,抬脚踹树干,“炫耀怎么着,我乐意,你管不着,你要挣了钱你也炫耀啊,可惜你没挣到钱,你姑把工钱给你们了吗?”
提到工钱铁牛和铁蛋脸青了,因为下雪,推车的车轮结了冰,滚不动,赵氏就让他们回家,工钱没给,说年后给他奶。
为此两人还挨了顿骂。
骂他们没出息,连青桃都不如,青桃辞工可是立刻领了工钱的。
铁牛和铁蛋有苦说不出,赵氏是姑,她不给他两总不能撕破脸动手抢吧。
他奶天天拿青桃跟他们比,青桃是聚财童子,是貔貅,而他们是窝囊废,铁蛋哼了哼,“要你管。”
“谁管你们啊,我又不是你们老子。”
谭青槐不屑&—zwnj;顾,牵着青桃让走快点,说被他们砸到就惨了。
惜命得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