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在稍早一些的时候。
在太阳尚未落山之时。
在这封魔之刻,恐山安娜直奔麻仓叶王的所在而去。
一路之上遇到的巫女与神官们,都为自己所见而震惊。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匆忙急切的市子。
到了目的地,恐山安娜直接一脚踹开大门。
她手上紧紧攥着一封信,直奔屋内而去。
屋内待着一个闭门不出的麻仓叶王。
自从那天他乘舟而去,失魂落魄的回来后,恐山安娜就察觉到了他是被拒绝了。
虽然不知道被拒绝了什么,但是知道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怀着隐秘的快乐幸灾乐祸了好几天。
为了不让拥有灵视的麻仓叶王发现这一点,恐山安娜都没到他的周围晃悠。
麻仓叶王能够听取他人的心声,在他的身边,任何人都无所遁形。
然而,自从确认到自己被彻底拒绝的叶王。
从那天起,他就转入了自闭模式。
——这种闭门不出的行动模式,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为情所苦的败犬。
认识了麻仓叶王那么多年的恐山安娜,根本不会认为这个老妖怪会因为告白失败就变成了个自闭症患者。
(这家伙绝对有什么打算……)
恐山安娜清楚如何应对麻仓叶王的方法。就是不要给他任何的同情心。
一点点都不行。
当你给予了些许的同情之时,他只会嘲笑你的愚蠢。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找麻仓叶王的话……
恐山安娜想到了那些巫女与神官的表情,他们在看到了那封从日上山寄来的信后,年长者们的表情都发生了改变。
他们都在恐惧那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这句话却让他们开会讨论到底让谁去——
让哪个女孩子去日上山。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要搞这种人柱……)
(说得好听是人柱,实际上就是活人祭祀。)
这种东西早就该被丢到历史的垃圾桶里去,就算被翻出来,也该是被批判再批判的垃圾玩意。
恐山安娜都要被气死了。
但是那些神官和巫女们却说——
“这不是您要担心的事情。”
他们脸上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是什么恐怖游戏?)
恐山安娜夺走了信。
她要在这群神经病发疯送人之前,找麻仓叶王来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她来到了麻仓叶王自闭的地方。
他见到麻仓叶王坐在走廊上,身边放着一瓶酒,娇小可爱的火灵坐在麻仓叶王的左肩上。
娇小的火灵甚至可以说用可爱来形容。
明明原型完全与“可爱”无关。
麻仓叶王的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表情严肃的看着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游戏机。
正确来说,是任O堂家新出的续航版的switch掌机。
麻仓叶王——
他——
居然在打游戏。
而且,这人居然还外放游戏配乐。
火灵坐在他的肩膀上,小小的个子不断的变化着形态,甚至连身上火焰的颜色都不断发生着变化。
看样子这位阴阳师和他的火灵都沉迷于游戏之中。
和平年代,恐山安娜只想给游戏公司发奖状,感谢他们拖住了麻仓叶王的注意力,让他别无聊到搞风搞雨,但是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
即便如此,恐山安娜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
“!!!”
她完全不敢相信,麻仓叶王居然会自闭到沉迷游戏的地步。
三流也不会写这种剧情。
又不是死掉插画后连当草纸都嫌糙的垃圾轻。
麻仓叶王听到了门被踹开的声音,实际上在更早一点之前,他就听到了安娜过来的脚步声,还有她的心声。
不过他还是觉得游戏比较好玩,所以并没有投入注意力。
但是在听取了恐山安娜的心声后,麻仓叶王不得不故作惊讶的抬起头,好心问道:“哦,安娜,怎么突然想到来看我了?”
他脸上是做作的惊讶表情。
在平安京的时代,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非常讨厌自己的“恩师”芦屋道满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每次看到芦屋道满露出这样矫揉造作、敷衍到刻意的做作表情,麻仓叶王就得忍耐心中弑师的冲动。
但是千年之后的今日,麻仓叶王终于体会到了芦屋道满的快乐。就算不愿意承认,他也从芦屋道满身上学到了恶趣味的快乐。
麻仓叶王看到了恐山安娜手上的那封信。
被安娜捏的皱巴巴的信,还有她的心声里关于信上的内容,让麻仓叶王了解到了情况。
“唉,”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真是残酷又现实。弟子难得来看自己的‘恩师’一回。结果呢,还是因为有求于我才过来的。唉,”他长叹一口气,“这和那些为了父母的退休金而上门请求金钱援助的不孝子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呕。”安娜忍不住想要吐了,“比起这些事情,‘这个’才是正事。”
安娜把信拿到了麻仓叶王的面前。
她的眼睛看到麻仓叶王的游戏机上的画面。
居然是《动物森友会》?
恐山安娜感觉一股荒诞涌上心头。
“啊,这个啊。”麻仓叶王看了一下信上的内容,笑了起来,“日上山的事情是真的。不过写信的人,我也认识。”
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戴了面具的狐狸。
“安娜,日上山的事情,别管比较好哦。”
麻仓叶王笑眯眯的问道,“你有和那位女神为敌的勇气吗?”
他伸出手,指了指地板。
他说的不是榻榻米之神,也不是走廊之神,而是在土地之下,那个把伊邪纳岐大神吓得落荒而逃的前妻——
黄泉女神。
恐山安娜不说话了。
她站起身,就准备走。
“安娜,”麻仓叶王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你下定决心了的话,我就不得不杀了你。”
麻仓叶王明明就坐在原地没动,但是他的声音就像是萦绕在恐山安娜的耳边。
“我是很喜欢安娜的。作为弟子还是作为无聊的人生的一部分,我都怀抱着喜爱之情。”他就像是在说什么心爱的玩具一样的语气,“所以,与其让安娜死在其他神明的手上,不如被我杀掉还会没什么痛苦。”
恐山安娜放弃了离开,而是认真的询问道:“那个日上山和那位女神有关?”
“怎么说呢,”麻仓叶王喃喃自语,“一切事情的源头就是夫妻感情不和。
但是丈夫那边不想面对愤怒的妻子,所以就想尽办法不去见她,结果拖得时间越久,就越是让妻子生气。明明感觉已经是道反离婚了,但是妻子这边想要报复前夫的冷酷无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丈夫不想被妻子报复,就想尽办法把她来到人间的道路给堵上。至于用什么堵上这些缺口……”
道反——是伊邪纳岐用来堵住黄泉通往人间道路的那块石头。
人们将那块石头称作道反大神,修建神宫,派遣巫女祭祀这位阻隔人间和黄泉的神石。
然而麻仓叶王不是想说这种入门级的常识,而是玩了一个比较古老的专用名词。
泡沫经济时代的男女结婚后往往选择去海外度蜜月。可因为度蜜月时才发现的种种不和,一下成田机场就去离婚。
这种事情一多,就被媒体送了一个“成田离婚”的专用名词。
恐山安娜听出了这个冷笑话梗。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感觉就像是个老头子努力跟上时代说冷笑话,但是笑话的年代太久远了,让年轻的听众只好出于礼貌的尬笑一下。
说完“这个冷笑话”的麻仓叶王敲了敲火灵的脑袋。
“先让你玩一下。”
他把switch放到了一边,火灵从他的肩膀上一跃而下,跳到了游戏机边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身体的温度,踩在按键上,不断移动着游戏屏幕上的可操纵角色。
“对人来说,会介意自己踩死几只蚂蚁吗?对神明来说,会介意踩死几个人吗?”
麻仓叶王的疑问让恐山安娜怒火中烧。
麻仓叶王继续说道:“不要怪日上山的那些神官和巫女们哦,他们尽力了。人类怎么反抗神意呢?那些草头神就算了,在全日本的神明消失之前,那对感情不和的夫妻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我了解了。”恐山安娜生气到了一定程度,大脑变得极为冷静。
她甚至可以情绪稳定地询问另外一件的事情。
“那么,‘恩师’,这封信是谁写的?”
“西东天。”
麻仓叶王甩了甩手上的信纸,也没故意隐瞒,或者去逗自己的弟子,而是直接将答案告知了安娜。
“那家伙的字迹太好认了。”说到这儿,麻仓叶王甚至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有多喜欢架城明乐啊。”
就连麻仓叶王都有点佩服了。
听到这里,就连恐山安娜没想到还有个新人物登场。
“架城明乐到底是谁?”
“哦,那个人是西东天的朋友。”麻仓叶王打了个哈欠,“是个英雄。为他人着想,为他人赴死,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一丁点也没考虑。是个毫无利己心的无私英雄。和西东天是完全相反的一个人。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当上的朋友啊……还有一件事情。西东天明明老婆们都死了,自己也不管还活着的女儿,但是他死活非要复活架城明乐。这可真是太神奇的事情了。”
“……”恐山安娜忍不住问道,“西东天有妻子和女儿?”
而且还是个“们”?
这家伙是重婚了吧?
就算不去民政局登记,但是事实上符合重婚的定律,也是犯罪。
但是人间的法律能够制裁西东天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的双胞胎姐姐嘛,润是他的女儿,这对父女吵起架来也很恐怖的。”麻仓叶王幸灾乐祸的说,“你们为什么不把润送去日上山呢?只要把润送过去,起码日上山能够安稳个一千年吧。”
“我拒绝。”恐山安娜做好了决断,“我不会让别的女孩子去的。”
她说。
“这次我去。”
恐山安娜说:“如果日上山缺巫女的话,就让我这个恐山的市子去吧。”
麻仓叶王露出了一个……完全没有恶趣味,不是敷衍的笑容。
是一个相当温和的笑容。
是恐山安娜第一次见到麻仓叶王时,他对着年幼的自己所展露的笑容。
“安娜,要加油哦。”
他向着火灵伸出了手,火灵爬上了他的指尖,三两下窜到了他的肩膀上。
麻仓叶王继续去打游戏了。
恐山安娜知道谈话结束了,她也转身就走。
干脆利索,毫不犹豫。
“一点也不迷茫的女孩子,和日上山一点也不相衬。”
麻仓叶王自言自语。
“不过,这样的女孩子,才能镇压的住日上山吧。”
他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
无缘无故刮起的风,关上了被恐山安娜踹开的大门。
“没办法啊,安娜。”麻仓叶王没有去看自己的手臂,“那个女神可不欢迎我。”
他如果去了,怕不是直接把女神给气疯了。
已经骗了人家女神两次了。
第三次,他都没想好怎么再骗一次。
火灵坐到了他的肩膀上,像是个小孩子努力安慰情绪低落的家长一样,贴到了麻仓叶王的脸上。
“别担心,”麻仓叶王安慰着火灵,“实在不行,去求我的老师吧。”
他自言自语。
“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恩师’。”
麻仓叶王这样性格的人,就算下定决心要低头,但是能把这个时间押后,就一定不想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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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说了不让晚上上山的。)
沈韵叹气。
本来大家都做好了“不是恐怖片不需要分散行动”的判断,但是到了白天去的围墙时,却发现围墙的破洞前面多了阻拦物。
看上去是政府机构终于有钱维护这些设备了。
但是总觉得感情微妙。
但是下山时全靠猫咪老师的协助,所以她们这三个民俗学的大学生都没什么资格说“这个情况是不是不对?”,虽然确实是感觉不对。
“换条路走吧。”安原修拿出了那份宣传手册,“从那边走的话,可以沿着缆车上山的轨道路线到幽宫去。”
到底是去幽宫,还是去那个形代神社,一行人也有些分歧。
转换了目的地后,一行人分享了一下接下去的目标。
“形代神社的黑棺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皇昴流解释道,“不过我们的目标不是解决形代神社的问题,”他说,“那个地方应该是用来祭拜死去的孩子,安慰失去孩子的父母的心灵。”
所以虽然很重要,但是没有幽宫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