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四月以为爷爷与阿贵奶奶之间的事情全是天意,没想到居然有一部分是人为。
而一旁的温老头则被他这句话引得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忽然就仰头吐了个什么出来,随后便朝门槛处倒去。
屋子里的灯火黯淡,但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却一下将不算宽敞的堂屋给填满了。
萧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手连忙扶住身形不稳的温老头,一手把水壶放到桌上,“爷爷。”
提心吊胆的温四月见他扶住了温老头,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朝着不怕死的田一光缓缓走过去。
田一光一脸不屑地冷笑着,似乎已经将生死度值之外,“我就算是要死,也不会让你好过,哈哈。”他显然很满意现在温老头的状态,觉得自己这把火添上去,温老头这最后的两口气,想来也撑不下去了。
但是他那徒弟木木头却怕得不行,急得都快哭了,“师父,你……你不是说你是好人么,你还说咱们做不得坏事,不然会报应是寻常人的两倍,可是你怎么还做了这么多坏事?呜呜,我不想死啊师父。”
哭的同时,不忘朝温四月求道:“师姐别杀我,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呜呜。”
“没出息的东西,老子真瞎眼收了你这个累赘。”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平时遇到事情大部分时候还要自己保护,拖自己的后腿。眼下他居然还这么没骨气地朝着温老头的孙女求饶。
要说田一光,这满门里他最恨的就是这个废物大师兄,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既没有天赋,也不没有将天机门发扬光大的本事,却占着大师兄这个位置。他一度怀疑师父是不是瞎了眼,才会将这么一个庸才收入门下。
可就是现在,自己这个废物徒弟居然还向他们求饶。
“你,怎么能这样坏呢?”温四月却没去管他们师徒间的那点破事,走过来蹲在这田一光的面前。
明明她那口气并不算重,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透着一股狠劲,让田一光忽然有些紧张害怕起来。
那种光芒,就好像是阿修罗地狱里散发出来的死亡之光一般,他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想要朝后退,就是本能地想与温四月那眼里的光芒拉开距离,躲得远一些而已,口中则难以置信地问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送你下地狱的人。”温四月说完,抿嘴一笑。
田一光怕了,他刚才虽然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可是现在真当这死亡临近了,他才发现自己还没做好死的准备。
他不想死啊!“别别,别杀我,我有很多钱。”充满恐惧的目光扫视了这破旧的堂屋一眼,“你们一定很缺钱的对不对,我……”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发现眼前煤油灯那点光辉被挡住了,原本他以为死定了的温老头如今却仿佛一座大山一般,将他身前的光芒都全部给挡住,浑浊苍老的声音里,夹着一股田一光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就是叫他觉得恐惧,想喊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咔在了喉咙里一般,怎么都挤不出来。
“四月,这是爷爷的事,别脏了你的手。”将那口堵在心口的脓血吐出来后,温老头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不少,他要亲自清理门户。
温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双手已经掐在了田一光的脖子上,所以田一光才会对他产生那种恐惧,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至于他的弟子木木头,则恐惧地看着温四月,“师姐,呜呜!”
温四月并没事去看他,而是担忧地看着温老头。爷爷不想让她沾上瓜葛,可是爷爷也完全不必亲自动手的,她正要劝,但又觉得这田一光残害同门师兄们,还毁了师父和阿贵奶奶的一辈子,甚至是春梅奶奶的命运,也是与这田一光脱不了任何关系。
所以,田一光做了这么多错事,的确是该死,爷爷若是不能亲自手刃他,这多年的愤怒怎么可能解开?别到时候反而因此郁郁而终。
于是那些话她也就给吞了回去。
却不想就是很忽然的,窗外狂风聚集,连带着这堂屋里入冬后就几乎没开过的几扇小窗户也忽然脱了窗闩,‘砰’地一声给打开了。
“不好!”温四月惊呼一声,忙要动手,可是已经晚了,神龛上供着的祖师爷已经倒下,头上盖着的红布也掉落下来,更不要说洒了满地的香灰。
她要追出去,却被温老头喊住,“别去了。”
是田一光逃了,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邪术,那濒临失望之际,灵魂脱壳就这样逃了,而且还自带一股子的煞气,连带着神龛上的祖师爷他也没放过,直接给打翻了。
萧漠然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一瞬间,阴寒入骨,眼前一黑,整个人也晕死了过去。
与他一样的还有那田一光的徒弟木木头,似乎也是经不起这煞气折磨。
不过试想,连祖师爷都没逃脱,何况是他们两人呢。
也正是如此,温四月才停下来,连忙将萧漠然扶起来,这才发现他今晚受那聚阴阵侵蚀身体,虽说没有被孤魂野鬼入了体,但终究也是伤了根本的,也是怪自己大意,居然没发现。
心中一时不免后悔自责不已,但也担心温老头,所以只朝温老头交代道:“爷,这个时候你就不要乱来了,漠然这个样子,我多半也顾不上桔梗了,如今这田一光逃了,没准恢复后就去找桔梗的麻烦。”到时候自己如何能一分为二?
温老头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你这个丫头,我老头子看起来就有这么脆弱么?”他是很难过,但也很清楚,现在自己还不能死,尤其是这田一光都还没死。
看着如今昏迷的萧漠然,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怕是得好好养几天。”见温四月一个人扶不动,便踹了地上的木木头几下。
那木木头虽然也被他师父逃走时候的煞气伤到,但到底是门中人,并没有那么严重。
如今被温老头一踹,整个人也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到温老头就张口求饶,“师伯别杀我,呜呜呜。”
又要哭,好好的一个大汉子。温老头满脸嫌弃,但看他这体质,也知道自己那个一向最看重天赋的师弟为什么要收他为徒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是有些同情这木木子,一面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没好气地叮嘱道:“老实些,去帮忙。”
木木头不敢犹豫,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于是连忙上去帮忙。
他本来就是虎头虎脑的一个人,上去直接就将萧漠然扛着,跟着温四月去了东屋。
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灶房的碗柜里拿了一只碗过来,也踹了踹桌下装晕的芋头,“起来,他那点煞气伤不着你。”
芋头不甘心地咯咯叫了两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只是一看到温老头手里的碗和手中的小刀,忽然心慌慌地抬脚要朝外跑。
不过还是被温老头拽住了尾巴,“这些天我拿你当大孙子一般带在身边,一天是没亏待你,还给打通关系,让你睡遍了全村的母鸡,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眼下我孙女婿伤了身,他是不能出半点事的,不然四月也会给毁掉了,现在你就当是报答报答我老头子。”
他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芋头说。芋头呢,似乎很不满,也咯咯地回着几句,但是具体什么意思,温老头肯定不懂,反正还是按着他的身体,引了小半碗鸡血出来,抬着往东屋里去了。
今晚它是第二次被取血了,芋头当然不满意。
木木头木桩子一般站在那门口,见到温老头抬着鸡血来,伸着脖子瞧了一眼,还不忘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大师伯,我会做好多活,你们别杀我好不好,我没有师父那样坏的,我听话的。”
温老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是个可怜孩子,脑子似乎也不大好,“去树下待着,没事别吓跑。”
木木头哦地应了一声,连忙让开,跑到树下去抱头蹲着,很是娴熟的样子,让温老头不禁想起当时天机门里的时光,师弟们做错了事,每次被责罚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脑袋蹲在树下的。
他收回目光,推门进去,“四月别担心,把芋头这血喂了他,不会伤根本的。”
温四月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萧漠然,心中却有些自责难过,虽然不知道当初萧漠然为什么就答应了跟自己结婚,但依照他的学识和家庭情况,完全有更好的未来。
最为重要的是,他这副身体,本来好好的邪祟难近,可因为和自己待的时间久了,如今反而给了那些阴邪们打开了方便之门。
她不敢想象,经过这一夜后,萧漠然往后将遇到什么?这芋头的血是能叫他恢复如初,可是已经被聚阴阵打破了他身体的平衡,往后任何阴邪都能感受到他这块香饽饽的存在了。
所以温四月现在很后悔很自责,当时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和他结婚,那他现在就不可能跟自己在这乡下过年,更不会遇到这些事情。
也同丁榕山他们一样,早回到京城去备考了。
温老头见她不说话,眼里的自责又那样明显,不禁叹了口气,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身来,“四月啊,万般那都是命,这不能怨谁的,就他这样的命格,不遇到你,以后也会被别的人发现的,一样逃脱不了。”这孙女婿身上的那符,他不知道四月发现没有,但是效果也差不多要完了,这小子命格如此,终究是会被人发现的。
左右会被人发现,那还不如便宜自己的孙女呢。
可温四月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一面接过芋头的血,一手扶着他起身,将那半碗鸡血给他强行灌了下去,也不知道那心里在想什么,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