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卿卿攥着闻琉宽厚的肩膀, 紧紧咬着唇, 身子抖动得也不正常,似是疼极了, 她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闻琉察觉到不对劲。
“疼……难受……”
宴卿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身子莫名其妙地疼痛, 如刀绞般。
那一瞬间, 她甚至以为轮定安最后的药效,便是要夺人的性命。
她颤抖地躺在闻琉的怀里, 耐不住这疼痛,晕了过去。
最后入耳的,便是闻琉慌张地叫她姐姐。
……
相然中的迷药是宫中秘药,倘若无药引子, 是要昏睡一整天的。
她中间醒过一次,不过是闻琉做了些小手脚, 让她在钟从凝来时清醒片刻。
本想让宴卿卿不想再见钟从凝,委实没想到会突然出这些事, 实在让人心中慌乱。
她睡得沉, 却还是被马车上的动静吵着了, 迷茫地想睁开眼, 却还是又忍不住睡了过去。
宫中带来的人都是手脚快的,闻琉一吩咐下去便有人去拿药材熬药, 可这熬药费的时间却是不能控制的。
闻琉倒是不吝啬, 虽是快要流产, 伤不了性命,但他却连宫中带出来的保命丸都喂给了宴卿卿。
等安胎药端上来后,闻琉又将它放在寒冷的外面,让风吹散些热气,随后才拿着冰凉的碗一口一口地喂药给宴卿卿。
闻琉颤着手喂药,宴卿卿却是难受得张不开嘴。
闻琉便自己喝了一口这苦药,慢慢度给宴卿卿,有些药液从她嘴角留了出来,又被闻琉用舌头弄干净,继续喂她。
一碗安胎药很快见了底,闻琉却还是紧紧抿着嘴,脸色白得倒可以和宴卿卿相比。
他想过宴卿卿会有孕,怕她生气伤身,闻琉心中甚至想过无数个法子让她原谅,但他却没有想过她会真的怀上他的孩子,竟然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发现。
闻琉紧紧地抱着她,心跳快得不像样子。孩子能不能保住他没多大心思,他这人本就凉薄狠毒,往自己身上捅一刀都能面不改色。想要个孩子,不过是为了和宴卿卿能有个相连的东西。
倘若因此伤了宴卿卿身,他怕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姐姐必须好好的,要他的命都行。
闻琉不停地蹭着宴卿卿的额角,手颤抖不已。
有侍卫突然走近,低头在旁边朝里恭敬说道:“江沐准备过来。”
……
当宴卿卿再次醒来时,她正穿着白色单衣,是睡在宽敞的马车中。镶嵌金铜线的窗牖雕着祥云纹路,密不透风,厚实的被褥盖住她的身子,相然正替她擦着身子出的汗。
马车慢慢往前行驶,宴卿卿看着马车顶上的金龙攀云纹,恍惚之间竟差点没想起那代表的是何意。
金钩挂起床幔,马车顶上雕刻有飞龙在天,栩栩如生。四周虽布置简易,但也看得出帝王家的气势。不远处有一金云龙纹青玉围屏,面上绘有精致的盘龙,龙鳞间空隙补绘缠枝勾莲纹。
一旁的相然吓得嘴唇都白了,见宴卿卿睁眼醒了过来,差点就要哭出来。
相然颤声道:“奴婢差点要被小姐吓死了,您以后要觉着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同奴婢说一声,哪能靠睡觉来熬?发热可是会出人命的,要不是江公子突然过来叫醒奴婢,您可能就出大事了。”
宴卿卿脸色有些苍白,口中是苦涩的药味,她声音微微嘶哑,看着相然问:“怎么回事?这是陛下的……马车?”
还有什么叫江公子过来叫醒她?昨夜来的不是钟从凝吗?
相然半揉眼睛,揉出了些泪水,看样子是真被宴卿卿此场病吓得不轻。
宴卿卿虽是不舒服,却也不由无奈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哭了。”
她声音沙哑,没法说得太多,倒是先把相然的眼泪给劝下来了。
相然眼泪流得越来越多,最后只能抬手擦了擦眼泪,抽泣着道:“昨儿在青州停了车,奴婢那时太困,也不知怎么地就睡了过去,天快亮时江公子突然来找您,外边侍卫把奴婢叫醒了。奴婢醒后跟他说您还睡着,他在外边立了会儿,然后就走了。
奴婢本不想吵着您,可是突然想着您睡了大半天,该去驿站用饭,要不然路上就只能吃冷干粮,便想来叫您。哪知您身上正热得厉害,奴婢半条命都要吓没了,连忙去找了陛下,您那马车太闷,陛下就做主让您来这养病。”
相然不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醒来时便是躺在马车边上。
她想到倘若自己没过来看宴卿卿,她家小姐就算没烧掉半条命,脑子也该烧糊涂了,心中顿时又是一阵怕,愈发觉得对不住她。
“奴婢下次再也不敢贪睡了。”相然声音里全是哭腔。
闻琉轻轻撩开马车隔间的布幔,弯腰进来。
宴卿卿望着他,愣怔了许久。
他身穿玄色圆领袍,宽肩窄腰,佩有精致香囊,似是宴卿卿上次送他的。后面跟进来两个御医,肩上都挎着木药箱,两人低着头,不敢四处乱望。
“义姐刚刚醒来,你别吵她。”闻琉看着相然皱眉。
相然知道自己情绪太过,怕影响了宴卿卿,连忙道了声陛下圣安,退到一旁抹眼泪。
闻琉上前坐在床榻的边沿上,轻轻摸了摸宴卿卿的额头,又给宴卿卿诊了诊脉——他医术本就不错,让御医过来不过是为了确认些事。
“义姐以后若有要紧事,无论大小,也最好同朕先说一声,御厨做得不好,换了就是,怎可念着面子委屈自己?算起来还是朕的错,朕不该让义姐为难。”
宴卿卿觉得闻琉的手一直在颤抖,冰冰凉凉,他脸上虽全是镇定,话里却是颠三倒四,怕是诊脉也诊不出什么,她倒许久未见他这幅模样。
闻琉手握住宴卿卿的手腕,替她往上拉了拉被褥,随后又轻声道:“朕这马车大,你我关系这样好,你来这养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觉得哪儿不适?”
宴卿卿轻轻摇了摇头,撇过头不敢闻琉,她还记着昨夜的近乎到真实的梦镜。
宴卿卿微微张了张嘴,忽然想问他昨夜在哪儿,可话到嘴边,却又一句都不敢问了。
闻琉与她视线相视,稍稍俯下了身子:“义姐要说什么,不用太大声,朕凑近听就行。”
他眸色浅灰,仿佛一眼能望到底,倒不像心思怪异的放荡小人。宴卿卿心中压抑更甚,她恍惚觉得昨夜不像梦,但那不可能,闻琉是守礼制礼的,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他没理由在相然和钟从凝的面那样待她,那些下流的动作更不可能是他所做。
轮定安这药,或许就是要利用这来毁人心智。
“让他们都下去。”她闭了眼,轻轻道,“我有事要与陛下单独说。”
“待会再说,朕医术不好,怕开错药,让御医再给你看看。”如玉的手指轻轻将她额角的发丝扒到一旁,闻琉这个动作十分温柔亲昵。
相然刚抹掉把泪,手放下来便见到闻琉这举动,她的手顿在了原地,心觉这动作不妥当。她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宴卿卿轻应闻琉一声,似乎又并没有觉得不对。
闻琉转头瞥了两眼御医,御医连忙过来,在宴卿卿白皙的手腕上盖了层薄纱帕,轮流替她诊断起来。
这两位都是老御医,质资品性都信得过,医术高超。在上马车之前便有人吩咐过他们,无论诊出什么病症,都不许胡言乱语,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们还以为是皇上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倒没有料到是这位宴大小姐。见宴卿卿脸上的苍白,御医怕是什么大病,不由小心翼翼了几分。
低奢的马车中安静无比,时间慢慢流逝,马车边置着暖炉子,明明是恰好的温度,御医鼻尖之上却冒了薄汗。
御医看了宴卿卿,见她闭着眼睛,便又转头看着闻琉。
闻琉正在轻声对宴卿卿说话,像是在跟她说没事,这位帝王的眸中只有她的影子。
御医眼皮倏地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手下的脉象滑而有力,有轻微的珠滑圆润之感,而尺脉按之又是不绝,这分明是女子怀胎足月的脉象!
在宫中活得久的御医,都是人精。宴大小姐许多宫里人都认识,她是宴家孤女,守宴家偌大财产;又得皇帝敬重,称为义姐。
宴卿卿现在尚未成婚,而皇上此时又是这般担忧模样……这腹中的胎儿,怕是来得不简单。
御医见过不少宫廷秘事,可无论哪回见,都是吓得腿肚子发软,闭紧嘴不敢乱说话。
这胎像并不太稳,隐隐有流产的征兆,该是早就出事了,若等他们现在才过来诊脉,这胎儿可能已经没了。
此时却什么事没有,怕是已经喝了安胎药。
御医敛了心思,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收了薄纱帕退到一侧,手心出了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