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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到女儿在万光县犯了案子的消息后, 宋芳芹和丈夫就慌了神。
她们捧在掌心的乖乖女, 怎么会牵扯上命案,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电报是亲侄子发过来的,宋衡书的性格,宋芳芹最清楚不过。他聪明本分,不会拿这么大的事儿开玩笑。
宋芳芹生了两个臭小子, 终于盼来了掌上明珠, 怎舍得女儿受半点苦。
她急急的找单位开了介绍信,以女儿生急病危缘由请了假。
到了万光县,宋芳芹前往派出所了解了一下案情,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去。
她家嘉悦连鸡都不敢杀一只, 看到她杀鱼都要捂住眼睛,怎么会去害自己同学。
女儿一定被人害了!
宋芳芹擦干眼泪,安慰被关在拘留所的女儿, 直奔梁庄镇大梁村想找沈明星要个说法。
受害者程思玉已经回省城了, 宋芳芹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但只要沈明星这个证人愿意改口,女儿的案子就有转机。
跟乡下人打交道, 宋芳芹最有经验, 尤其是刁钻泼辣的乡下妇女。
你得镇住她们,让她觉得你不好惹自惭形秽,最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将米白色呢大衣领子理了理, 又拉了拉宝蓝色羊绒衫,力保自己从上到下妥妥帖帖,没一丝褶皱。
“战袍”整理好后, 宋芳芹淡笑着看向沈明珠;“明珠啊,衡书在家信里提过你两次,夸你人长的标致,学习成绩好。”
沈明珠总觉得宋芳芹的笑,像是带着刺,毛愣愣的往她心里扎,又好像在威胁着什么一样。
“多谢姑姑夸奖,我学的文科,功课简单一些,要多向衡书学习才对。”沈明珠为了给宋家亲戚留个好印象,故意露出腼腆羞涩的表情。
她依稀记得,宋衡书的姑父是个有本事的。
当初宋家还没起复时,全靠他姑父照应着,这才熬过了最难的几年。
所以对于这个准姑姑,沈明珠不仅不能得罪,还得讨好着。
宋芳芹眼角笑出层层皱纹,亲热的握着沈明珠的手说:“叫我宋阿姨就好了,你跟衡书还年轻,要努力为建设祖国奋斗。女儿家都金贵,要多爱惜自己,等男方家里来求亲了,才能公开情侣身份。”
沈明珠脸色渐变,手里像抓了只湿湿冷冷的鲶鱼。
她活了两辈子,哪儿能听不出宋芳芹话里意思,她这是在敲打嫌弃她呢!
“宋阿姨说的对,我会爱惜自己身体的。”沈明珠忍着窘迫,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宋衡书,期待他替自己解围。
宋衡书接收到沈明珠的求救信号,扶了扶眼镜:“姑,现在都讲究男女平等,我跟小沈会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大学毕业后共同报效祖国。”
宋芳芹松开沈明珠的手,收起笑意,面上多了几分愁容:“衡书,按理说你喜欢什么姑娘,姑不能插嘴。但你是姑看着长大的,你爸妈不在身边,有的话我总要提点两句。你要是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姑妈这是哪儿的话,您在我心中跟亲妈地位是一样的。您有话尽管说,千万别在心里憋着。”
宋衡书语气有些急切,两个眼镜片上折射出亮亮的光。
“嗳,我这当姑的说句掏心窝子话。这结婚啊,是两大家子的事,一想到小悦在拘留所吃苦。我这当妈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你爸妈平时最疼小悦,他们要是知道明珠堂妹,害得小悦进了派出所……”
宋芳芹没继续说下去,拿眼看了沈明珠一眼,见她彻底变了脸色,心下有些得意。
农村飞出来的野鸡,到底跟城里凤凰比不了。
沈明珠想嫁到他们宋家,就得守规矩,要是沈明星不改口,沈明珠就甭想攀上她前途无量的外甥。
“姑妈,我……明珠跟沈明星不一样,她们一家子都很明事理。”
宋衡书替心上人辩解,宋芳芹直接当着他的面抹起了眼泪:“衡书啊,一笔写不出俩宋字儿,姑是拿你当亲儿子看。明珠她爹跟沈明星她爹是亲兄弟,难道能说两家话?”
沈明珠挂不住脸上笑,隐忍再三还是选择赔不是:“宋阿姨,我跟衡书一起,劝过明星很多次。她从小性格古怪不合群,家里谁劝都没用……”
她不是说场面话,是真心恨透了沈明星。
上辈子沈明星勾引宋衡书,闹出个未婚先孕,膈应了她一辈子。
沈明珠独得上天厚爱重生归来,好不容易让一切回归正轨,与宋衡书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她阴魂不散屡次破坏她的好事。
从强硬作证,害宋衡书表妹被派出所带走,再到阻挠她捡到天价古董香炉。
再到现在,沈明珠心心念念的好姻缘,因为沈明星的固执和不通情达理,遭遇了重大危机。
宋芳芹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你们还年轻,想法难免幼稚了些。农村老话说的好,买猪看圈,这结婚就更要讲究——嗳,人年纪大了,话也跟着变多,前面就是沈明星家了吧?”
她撩了下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脑门儿,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是沈明星家。”
沈明珠心中五味杂陈,宋芳芹不好相与,她又不像沈明星那样脸皮厚能撒泼。
万一宋芳芹真的阻挠两人婚事,她总不能效仿沈明星,做出未婚先孕的丑事。
沈明珠看向宋衡书,发现他皱着眉头紧抿着唇,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咕咕,咕咕……”
鸡仔满院子跑,叽叽咕咕叫个不停,王春妮从灶房里探出头,掐着腰大骂:“臭丫头,你不怕屁股懒出坐疮来,闷在屋里一上午,不知道喂鸡啊。”
沈明星正在做高中化学题,头也不回的喊:“马上就去喂鸡,保证全都喂成肥嘟嘟的明星鸡。”
“瞎放屁,快给老娘喂鸡去。”
宋芳芹站在门边上,听着王春妮粗俗的话,眼皮往上翻,满满的都是嫌弃。
“小婶儿,在忙啊,我们来找明星有点儿事。”
沈明珠跨进门,跟王春妮打了声招呼。
“呦,是明珠和宋知青啊,这位是?”
王春妮仔细打量了宋芳芹后,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城里人,手脸都白白的,不像她满脸皱纹,手上全是老茧。
“春婶儿,这是我姑姑,从合阳市来的。”
“你好,我叫宋芳芹,是刘嘉悦的妈妈。”
提起女儿,宋芳芹红了眼圈,跟王春妮打起了苦情牌:“您也是当母亲的,应该明白子女都是当妈的心头肉,我这心里苦啊。”
王春妮是个直肠子,脑子更是一根筋通到底,大喇喇的回:“哦,你就是那个杀人未遂犯的妈啊。”
沈明星听到有人来,放下笔出了屋,差点被原主妈的话逗乐。
啥叫气人于无形之中,王春妮绝对是集大成者。
她一句话,愣是让衣着光鲜战意昂扬的宋芳芹变了脸;“沈明星的妈妈,你这话未免太不中听了。我家嘉悦是好孩子,她怎么会杀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就是,春婶儿,我们能跟明星谈谈么?”
宋芳芹怒气冲到太阳穴,想到在拘留所受委屈的女儿,又强行挤出一丝笑来:“我从合阳那边带了点儿特产过来,农村家里孩子多,也能尝尝鲜。”
“呵呵,您三位请回吧,我说过很多遍了,作伪证是犯法的,我不会更改自己的笔录。”
沈明星穿着劳动布改的背带裤,手插着兜,靠在土墙上,客客气气的劝退宋芳芹三人。
她脸色红润,眼神明亮,又粗又黑的辫子,就像电影画报上的女演员。
宋衡书看着穿着土气的沈明星,总觉得她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说话还是跟小辣椒似的呛人,有理没理都要强占三分,还是不爱干活的懒丫头。
她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看他时,眼睛里再也不会泛起水汪汪的亮光。
沈明珠心细如发,察觉到宋衡书看沈明星出了神,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宋衡书收回目光,莫名心虚,悄悄牵了一下沈明珠的手,在姑妈看到之前放下。
来之前宋芳芹做过很多心理建设,还想过要是遇上乡下妇女撒泼怎么办。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沈明星这么不通融,直接将话说死。
“明星,衡书姑妈来一趟不容易,咱们进屋好好说一下。事关一个年轻人的前途,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沈明珠怕宋芳芹记恨自己,忍着厌恶情绪劝沈明星。
沈明星把玩着辫梢,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两颗亮晶晶的琉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