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静静坐在雅间, 片刻后唤来酒楼的伙计, “这位爷想吃点什么?”
“上一壶好酒。”
伙计疑惑的道,“公子爷只要酒?”
“只要酒!”林琅淡淡的道, “快去取酒来!”
看出林琅心情似乎不大好,伙计忙告退,一会儿提着一壶梨花白进来放在桌上, “这是上好的梨花白, 爷, 请!”
“下去吧。”林琅挥退酒楼的伙计, 便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饮。
一会儿的功夫,整壶酒都进了林琅的肚子, 林琅也有了微许醉意,趁着还没醉倒在酒楼,唤来伙计结账,然后回府。
林琅醉醺醺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早就回府的贾敏耳中, 贾敏想到今日林琅以要去拜见外祖母为由推了王府的邀约,不禁叹息。
去年便听闻北静王府在给县主择婿, 却迟迟没听到县主定亲的消息,她还当儿子有机会, 不曾想今日被邀请到王府叙旧,王妃言语间提及她与王爷瞧中了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 两家已经开始相看,若是县主不排斥,这婚事估摸着等世子定亲后, 就会定下来。
她原也没想着一定要与王府结亲,只是琅儿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虽不是非卿不娶的架势,但作为父母,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痛苦呢?
她膝下虽有两子一女,但她最疼的不是乖巧的女儿黛玉,也不是年幼的小儿林璋,而是年纪最长的林琅。
林琅自幼体弱,好容易才养大,她在林琅身上费的心神比两个小的加起来还要多。
林如海下了衙回府,就被贾敏请到了后院。
听到贾敏提起长子的事儿,林如海不禁叹息,“我今儿也碰见王爷了,王爷还特意邀我看了一场好戏,若没有意外的话,北静王府的小县主要定给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了。”
他明白水镇川心里有气,今儿估计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言外之意,我家闺女不是非得许给你们家林琅。
夫妻俩相视苦笑,早知林琅会闹这出,他们当初何必百般推掉这门亲事?
虽然说不至于影响林如海和王爷水镇川往日的情分,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人家好好的闺女,本是亲上加亲,结个儿女亲家,结果非但不肯还跑了,人家心里能好受?
“老爷,琅儿这……该怎么办啊?”贾敏忧虑的道。
林如海苦笑,“如今还能如何?等王府县主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琅儿许就死心了,等翻过年他参加完会试,考的中便让他继续考,考不中便要开始给琅儿相看妻子了,今年琅儿都十五了,翻过年就十六,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
贾敏揉着额角,只觉得瞬间苍老了十岁。
话分两头,水溶跟林琅在酒楼分别后,便直接回了王府,也不回自个的院子,径直去了胞妹水珂钰的院子。
进了院门,就见水珂钰的几个丫头都被关在门外,一个个愁云惨淡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你们几个怎么都被关在门外了?你们姑娘呢?”
这话却是明知故问了,眼前这情形,他哪儿看不出来是妹妹恼了脾气,将近身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关在门外。
水珂钰的大丫鬟碧儿苦笑道,“世子爷,县主今儿被王妃唤了去,不知说了什么,气冲冲的回来把自己关在里头,奴婢怎么叫都不给开门。”
水溶如何不知缘由?他的婚事父王母妃都已经择定了人选,下个月初八便下定了。
而妹妹珂钰的婚事,自从林琅离京后,父王母妃因心疼妹妹,数次邀请林家夫妇登门商谈两小的婚事,但是不论父王母妃如何说,林家除了婉拒就是婉拒,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时间一长,谁都要恼的。
终于去年林如海被外放任扬州巡盐御史,父王母妃也似乎认命了,开始在其他勋贵宗室里挑选青年才俊,那架势像是非要找出个比林琅还要优秀的俊才配给妹妹。
但是不管挑了谁,妹妹都不满意,一颗心竟是早就被离京的林琅给带走了。
前些日子,他听说父王去寺里还愿的时候,遇到个还算合心意的年轻人,回头一打听,竟是川宁侯的长子,家世虽然不及王府,但却比林家要稍高一些,杜少锋才气虽不及林琅,但也是年轻一辈少见的佼佼者,他见过一面也生不出什么恶感,但……想到林琅,到底是意难平。
杜少锋再怎么优秀,抛开家世,他比林琅还是差了一筹。
之前父王母妃相看杜少锋,并未透露给妹妹知晓,如今父王母妃考校完,都对其十分满意,妹妹这会儿将自己关在房里,怕是母妃已经将要把她许给杜少锋的消息透露给她知道了。
可妹妹一颗心都在林琅身上,还盼望着林琅会娶她,哪里愿意嫁给旁人,她必是要闹的。
这……便是她的抗议。
想到刚才在酒楼林琅的祝福,水溶秀美的脸都瞬间扭曲了。
他面对林琅的时候尚且还能心平气和,但到了妹妹院子里,却又开始怨林琅心肠太硬,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妹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水溶皱着眉挥退门口这些丫头,然后来到门口,敲了敲门,“钰儿,我是大哥,开门。”
“不开!!”屋内传出女子娇蛮的怒喝。
水溶无奈,正欲劝,忽然想起林琅,心思一转,道,“我今儿在街上碰见林琅了。”
很快门就打开了,哭得眼睛都红肿的水珂钰瞪着自家兄长,“你真的碰见他了?”
“我何曾骗过你?”他固然想让妹妹开门,但却不会为了让妹妹开门而欺骗她。
水珂钰拉着兄长进门,然后将门关上。
“你们,你们说话了吗?他有没有问起我?他现在还好吗?”
看着一颗心都栽到林琅身上的妹妹,水溶叹道,“他没有提起你,妹妹,放下吧,父王母妃已经决定将你许给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杜少锋那人我也见过,是个谦谦君子,纵使有些许不如林琅之处,但也足以配你……”
“我不听,不听!!”水珂钰听到林琅的消息原还有些高兴,但听兄长说林琅没有提起她,她情绪就有些低落,再听得兄长劝她放下,她顿时就怒了,“我原以为哥哥最懂我,却原来,哥哥跟父王母妃一样,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这话说得水溶心里难受极了。
“妹妹,你这话说得不亏心吗?父王母妃为了你和林琅的婚事,数次邀请林大人夫妇登门,脸面都不要了,可林家依旧还是不肯点头,要说林大人夫妇对你不满意,却也未必,你也见过林夫人多次,林夫人可曾对你有半分不满?明明林大人夫妇都对你满意,却为何他们都不肯同意你嫁给林琅?你还不明白吗?究其根本,是林琅不愿意娶你,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还要为了林琅跟父王母妃闹到什么时候?”
水珂钰脸色煞白,“我不信,母妃明明告诉我,林哥哥送灯给我,是爱慕我……”
水溶顿时哑然,他要怎么告诉妹妹,当初林琅送灯的时候,根本就不明白送灯的意义。
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慕水珂钰,才送的那盏灯。
这真是一笔糊涂账!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怨送灯的林琅,还是该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母妃。
水溶揉着额角,长叹一口气,“妹妹,往日之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林琅现在不愿意娶你却是摆在明面上的,你不肯承认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听母妃的,忘了林琅,嫁给杜少锋,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不好,我不好,不能嫁给他,我宁愿去死。”水珂钰软倒在地上,面无血色的低语。
水溶大惊失色,抬起手就要给水珂钰一巴掌,想要把她打醒,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但手挥到一半,又不忍的顿住。
水珂钰眼中含泪,抬头看着举着手的兄长,哭道,“哥哥,你打我吧,打死我吧,我的心好痛啊,难受得要死掉了……”
她头回见林琅就觉得,这个漂亮的哥哥她见过的……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每次见到林琅,她对他的在意便深刻几分,待到母亲捅破窗户纸,说送灯便是表达爱慕之意,她就一脚踩进了这个陷阱,再也爬不出来,也不愿爬出来。
她不愿意承认林琅心里没有她。
水溶慢慢蹲下来,抹掉水珂钰脸上的泪,苦笑道,“妹妹,你别做傻事,你明明也没见过林琅几回,怎么偏偏就认准了他,非他不嫁了呢?”
“我不知道……”水珂钰低着头,“我不知道……”
但是不嫁给林琅,她一定会死的。
水溶头疼的看着水珂钰,咬咬牙道,“妹妹,下月初八,我下定那日,林琅会来祝贺,你去见他一面吧,趁着父王母妃正在忙我的婚事,你去见他一面,若是他实在不肯娶你,你就死心,答应我,绝对不能做傻事。”
“哥哥……”水珂钰呆呆的看着水溶,猛地扑到水溶怀里大哭起来,“哥哥,我难受……”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林琅大概是真的不爱她,否则怎么会离京就是四五年?
还是在他们家有意结亲的时候。
“妹妹,母妃是真的很疼爱你,若非林家那边真的没有结果,母妃又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将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从去岁至今,你想想你拒绝了多少个母亲给你相看的人?母妃可曾说过什么?若非确定杜少锋是个好的,母妃不会强迫你嫁给他。”
“可是……”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林琅,”水溶打断水珂钰的话,道,“但你也要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你都不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又怎么能强求林琅娶他不爱的你呢?将心比心啊,妹妹。”
这也是他再生气,今日也没有对林琅过分苛责的原因。
水珂钰将头埋在兄长怀里,再也不吭声了,沉默的抗议。
水溶苦笑,看样子妹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无法理解妹妹执意要嫁给林琅的意愿,但却尊重妹妹的心意。
林琅若不是他的朋友,他恐怕会忍不住打人了。
有这样糟蹋别人心意的吗?
“过几日我约了几个人去西山狩猎,母妃的意思是让你跟我一块儿去。”
水珂钰扯了扯嘴角,一语道破母妃的意图,“杜少锋也在是不是?”
水溶顿时语塞,有个聪明的妹子,当真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妹妹……”
水珂钰低下头,打断水溶的劝解,“知道了,我会去的。”
这样消极应对的态度……水溶皱起眉,有些担心过几日的狩猎会惹出事儿来。
他这妹子别看养在深闺之中,脾气却不是个好的,自打前些年拜了个江湖上的师傅,学了些功夫,就愈发娇蛮了。
明儿杜少锋不会挨打吧?
心里想着,水溶也不好把这话说出来,只能陪了妹妹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回了自己的院子,水溶想了想,写了个帖子,叫人送去林府。
避免妹妹惹事儿,还是把林琅也叫去吧,林琅在场,妹妹怎么也会装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