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太后忙端起碗, 接过了小胤祺给夹的黄瓜,笑着道:“这孩子,倒是一碗水端平了,不仅给玛嬷夹菜, 还给乌库妈妈夹。”
小胤祺颇为豪气道:“乌库妈……吃!好吃!”
“是是, 我的乖孙儿, 好吃着呢!”太后应道,一边将黄瓜往嘴里放。
看到太后吃了自己夹的菜, 小胤祺就更加受鼓舞了,将自己认为好吃的菜,都往两个老祖宗夹。
夹了几筷子后,他看了道:“又呢!吃又又!玛嬷吃又又!”
孝庄太后给身后的苏麻喇姑使了个眼色,苏麻喇姑便将几样菜换了一下位置, 将一碗口肉放在了小胤祺跟前。
小胤祺顿时高兴起来,给太后夹了一块,又给孝庄太后夹一块, 左右开工,忙得不亦乐乎。
太后和孝庄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有趣儿。
小胤祺这番举动, 也引起了隔壁座哥哥姐姐们的注意,看到小胤祺那忙活的样子,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连本来心情不怎么好的太子, 看到小胤祺这番做派, 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看到太子嘴角翘了起来,南音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她本还担心太子情绪没调节过来, 得想想法子,舒缓一下他的心情,免得他一直这么沉郁不开心呢。
太子过完生辰没两日,康熙就北巡结束,回到了宫里。
康熙在出巡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放松对几个孩子的关注,他不仅每日都会写信回来,问候孝庄太后和太后的安康,也会询问太子、胤褆等几个崽崽的情况,所以南音写的汇报,每日都会有人取走,直接快马加鞭送到康熙手上。
南音忍不住感叹,当皇帝就是任性啊,交通不便,导致信息迟滞的情况,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
这几个月,康熙虽然不在宫里,但对崽崽们的情况,一直掌握得十分准。
情绪不怎么好的太子,再次看到康熙时,就像幼鸟见了亲鸟一样开心和激动,见完礼后,就一把抱住了亲阿玛的腿,太子这番举动,倒是让康熙十分宽慰。
只是,康熙在别的事儿上好说话,但读书这个事儿,则十分严谨,待父子两叙过话后,立马就考较起了太子的读书情况。
这几个月里,太子倒是没有松懈,所以康熙也十分满意他的表现。
康熙搂着太子道:“保成啊,下回我要是再出远门,你跟着我去吧,你不在身边,皇阿玛怪想你的。”
太子应道:“我也想皇阿玛,可是……”
“可是什么?”
太子想起之前兄弟姐妹们在一处说过的话,道:“可是我会很想南音姑姑的,想她做的膳食,想她的声音,想她的手,什么都想。”
康熙此时正父子情上头,立马就道:“那就将南音带上,一路给你做膳食就是。”
太子立马弹了起来:“不行!”
“如何不行了?”康熙不理解了,不是太子亲口说的,不舍得南音吗?
“皇阿玛若让南音姑姑跟着,那胤褆他们怎么办?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都喜爱南音姑姑日日安排的膳食,所以若是南音姑姑离了这宫里,他们定然会很生气,从而讨厌我的。”
太子深知自己与其他兄弟姐妹的地位不同,但他也不想失去兄弟姐妹们的感情,他虽然年纪小,但这些事儿都清楚着呢。
康熙不由得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背,道:“好,好,皇阿玛明白了。”
太子嘀嘀咕咕道:“要是带上南音姑姑,我们就全都得去,不能落下谁。”
康熙也没想到,一个南音能像自己的儿女们,心那么齐。
康熙回宫后,南音也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出宫去了。
自打上次纳兰性德陪着南音出宫一次,齐格就生出了十分的警惕心,听说南音要出宫,立马主动揽活儿道:“让我去陪姑姑吧!那日我休沐。”
梁九功已经得了康熙的意会,没有故意为难齐格,而是问道:“贝子爷才随驾离京几个月,为何这般主动揽活儿?不回家陪陪安亲王和王妃吗?”
提起家里人,齐格就觉得浑身无力,道:“哎哟,公公,您可饶了我吧,王府的大门是我进不去的地儿了。”
梁九功了然,笑得更加灿烂了:“那行吧,既然贝子爷主动开口,奴才也不得不卖这个面子了。”
“日后,姑姑要出宫的话,都烦请公公告知我一声。”齐格道。
想起纳兰性德给自己炫耀的南音的画作,齐格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反正他要防备住纳兰性德,免得他在姑姑跟前讨了好去。
“是,贝子爷。”
五月里天气热了,南音也就不去庄子上了,从二月到五月,齐格虽然自己人不在京城,却派了人帮着照看庄子和善堂,手底下的人也过于负责了,隔三差五就要给南音递消息,比齐格本人递消息还要勤。
等到南音到了善堂,善堂就早早地将水果都拿了出来了,连西瓜都已经放在井水里镇了一夜,所以格外沁凉。
因康熙不在,南音也没出宫来,几个月每见,大家见到南音也是十分激动,姑姑姑姑地叫个不停。
“姑姑,吃这个,甜得很!”
小姑娘将荔枝塞给南音,南音看了看那荔枝,外皮有点发黑了,整个荔枝有些焉了,看得出是不太新鲜了的。
“你怎么不自己吃呢?不用留给姑姑的。”南音道。
小姑娘有些局促道:“我想留给姑姑吃。”
南音摸了摸她的头,其实小孩子也不会有太多的理由,只要想到了,就会一门心思想去做。
南音剥了荔枝,吃了起来,小姑娘的眼睛就亮了,笑得像两弯小月牙一样,非常可爱,她那喜滋滋的样子,看得出是十分开心了。
相对于她自己吃掉这颗荔枝,看着南音吃下去,反而让她更加高兴。
南音又拿了两颗荔枝递给她:“那姑姑给你这个,你也要自己吃。”
小姑娘纠结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荔枝:“谢谢姑姑。”
“姑姑也谢谢你啦。”南音笑眯眯道。
从南方来的荔枝,运输不易,所以南音在岭南的庄子,也没有种特别多,靠着驿站隔三差五送一些过来,而善堂每次大约能得一两篓子荔枝。
一两篓子看着不少,但如果给善堂的小姑娘们分一分的话,每个人大约只能吃到一两个了。
这次善堂用来招待南音的,是昨日送到的新鲜荔枝,那小姑娘这颗荔枝,估计是三四天前到的了。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费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了这甜美的荔枝的诱惑,留到了今天。
这份关心和惦记,是南音能够感受到的。
南音给了小姑娘荔枝后,又把其他的西瓜、葡萄、杏儿之类的水果,也分了出去。
小姑娘们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南音是真的愿意给她们吃,才大着胆子吃了起来。
于银莲端着茶水过来,见南音在分水果,顿时不太赞同道:“姑姑,这些水果是特地给您留着的,干嘛给她们吃?她们平日里也有的吃的。”
南音道:“银莲,宫里是个什么情形,你是知道的,即便是别人没有,我都会有的。多吃几口少吃几口,对我来说没多大差别,但是看着孩子们吃,我就挺开心的。”
于银莲放下茶壶,无奈道:“姑姑你呀!”
一旁的凤歌劝于银莲道:“我之前就说过,这善堂就是姑姑的地儿,说是姑姑的家也不为过,这般隆重地招待着,倒显得姑姑像是客人了一般。”
南音点头道:“就是。”
见南音赞同自己,凤歌也更有了几分兴致发表意见:“再说了,这些也都是姑姑庄子上的,咱们拿着姑姑的东西,孝敬姑姑,显得有些古怪了。”
南音摆摆手道:“这倒是没什么,只是善堂里的东西,也不是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能送到善堂里的东西,定然是我有了盈余的。”
几人闲话了一会儿,南音主动问道:“银莲,你和东城那个陈老板,处得如何了?”
年前于银莲与东城一个卖鱼的陈姓老板,相熟了起来。齐格本还担心是有心人故意接近,特地派人去查了一番,结果发现人家就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于银莲脸上露出几分羞涩:“还能如何?就那样呗。”
南音笑了笑,这年头,也没有自由恋爱的概念,许多人十多岁就结婚,都是盲婚哑嫁的,嫁给青梅竹马,或者表亲结合之类的,反而是知根知底,更加安稳。
于银莲已经三十出头了,在现代社会,是被视作女性觉醒发展的年纪,但在这个时代,就会被认为是老姑娘。
于银莲本早就放下了嫁人的打算,想着如果能在善堂一辈子,照顾这些孩子们,也挺不错的。结果阴差阳错的,认识了陈老板,让她怪纠结的。
于银莲不好意思说,凤歌便帮她说,道:“那个小老板倒是个实诚人,隔个三五天的,就要来一趟,还十分肯干,已经帮着修补了几处屋顶,淘洗了几次茅厕了,我瞧着倒是个挺踏实的人。”
这几个月没出宫,南音的消息确实有些闭塞了,听到这儿,不由得对于银莲道:“听着这人还不错诶!你怎么想?”
一旁的齐格悄悄竖起耳朵,心里想着,南音觉得这样的男人不错?她喜欢踏实一些的?
于银莲忸怩了一会儿,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帕子,道:“我能想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嫁不嫁人又有什么区别?人家娶媳妇儿,是为了过日子,生孩子,我……我……”
于银莲我了半天,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南音看得出,于银莲虽然嘴上推脱着,但身体语言表明,她自己还是有些期盼和期待的。
于是南音问:“银莲,咱们现在这么想想,如果陈老板,一心求娶你,你心里会怎么想?会担心什么事儿?”
于银莲脸唰地就红了:“他怎么会……”
凤歌也帮腔道:“所以姑姑说是如果嘛,咱们自己人,关起门来说说又没什么。若是陈老板没那个意思,我们也不会让你上赶着去,但如果他有呢?你想不想嫁?”
面对着南音和凤歌灼灼的目光,于银莲绷了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投降道:“我一想到嫁人,心里就挺怕的。”
“怕什么呢?”
“怕很多事,”于银莲目光拉远了,看向了院子里树梢上的鸟儿,“怕以后的日子过得不好,怕他以后不是这个样子,可是也怕他对我好,我没法对他好。”
齐格觉得有些听不懂,但南音和凤歌都能明白于银莲这种矛盾的心理。
担心他不好很容易理解,在这以夫为天的时代,女人嫁人,确实算得上第二次投胎,嫁了个不好的人的话,下半辈子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怕人家对自己好,主要是出自一种自我矮化的心理了,觉得自己没办法回应那样的好,就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它。
齐格忍不住插话问:“你怎么没法对他好了?我看你挺能干的,咱们善堂的事儿,你都能处置得挺不错的,那一个小家的事儿,应该也不难吧?”
于银莲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担心我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来。”
南音有点被无语到,是她有些想多了?
于银莲最担心的,竟然是这个事情?
凤歌倒是没想到那么多,直接道:“那不会吧?我听说过不少三十多岁,还在生孩子的女人,满了三十不至于生不出来的。”
南音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话,怎么说都不合适,就干脆又闭上了。
齐格一直在注意她的反应,见她欲言又止的,便问道:“姑姑你想说什么?”
南音横了齐格一眼,这个不识趣的家伙,插什么嘴。
“我有很多想说的,但是说出来,你们会觉得我大逆不道,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南音说“大逆不道”,齐格反而更感兴趣了:“姑姑说罢,你再大逆不道,能逆得过我?”
凤歌和于银莲都忍不住扑哧笑了,觉得这齐格贝子倒是个实诚人。她们之前本觉得这种皇室的贝子爷高不可攀,打交道多了,才发现齐格行事颇有异于常人,反而觉得亲切和随和。
南音觉得,这些话憋在心里,确实怪难受的,便道:“行吧,我就瞎说说吧。首先呢,生孩子这事儿,年纪不是问题,在我看来,十多岁就生孩子,反而违逆了天道。女子要到十八二十,才能长成,这还只是身体上的,心理上开悟,更要等到二十七岁,二十八岁。母亲是照顾孩子最多的人,若母亲自己都未长成,如何孕育和养育好一个孩子呢?”
凤歌和于银莲听了这话,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齐格却十分感兴趣,问道:“所以姑姑要等到二十七八才嫁人吗?”
这家伙老打听自己的事情干啥?南音有点无语,没好气道:“没想过!还想这辈子不嫁人呢!”
于银莲一听,反而受到了鼓舞似的,道:“姑姑和我一样,也不想嫁人?”
南音摆了摆手:“我与你情况不同,你莫要学我的。每个人的处境和需求不一样,你和我做一样的事,不代表我做得对了,你就跟着做对了。”
这话有些绕,于银莲听得迷迷糊糊的,咀嚼了好几遍,只觉得南音是让自己别学她的。
齐格倒是急了,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姑姑要如何,才肯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