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就算是再如何强大的心理素质,面对这句话,鹿雪也实在做不到微笑着答应下来。
她甚至花费了全部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的表情破功,露出那些尖锐的情绪。
鹿雪是想通了很多事情,但不代表她对安成星已经无动于衷了。
事实上,两辈子加起来的时间里,鹿雪唯一喜欢过的人就只有安成星。
是初恋,也是执念。
她做不到无所谓。
鹿雪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她假装思索地垂下头,掩盖了脸上泄露的情绪。
安成星本该是属于她的。
这个长久以来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与她的理智相撕扯,搅得鹿雪的心绪一团乱。
但很快,鹿雪就抬起了头,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问:
“你、你真的愿意相信我吗?”
安成星其实不是一个这么容易相信他人的性格,这一点她知道。
而这辈子已经和上一世截然不同,他们之间少了很多次单独相处的机会,连信赖的基础都没建立起来。
所以鹿雪很快恢复了冷静,一边思考这件事的利与弊,一边应对他。
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有了判断。
安成星对她的反应不算意外。
他自己也觉得这番话太过唐突,听起来有些荒谬,还有点糟糕。
但安成星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他需要迈出这一步。
“抱歉,我知道自己的话可能让你不太舒服。”
他想了想,尽量用真诚的态度告诉她:
“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很替别人着想的人,无论鹿言怎么对待你,你都对她宽容大度。我真的很感谢你。”
安成星看着她的双眼,他目光清澈,比头顶的星光更耀眼。
鹿雪有一刹那的失神,但下一秒,她就压下了那些晦涩的酸与苦,没让眼泪掉下来。
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她需要弄清楚鹿言的企图,也需要弄清楚自己搞错的那些事。
但也许更重要的,是她只有这样的一个理由,能再次靠近安成星。
——到现在,她已经看清这个事实了。
鹿雪摆出了足够的沉思,半晌之后,她才抬起头,慎重而坚定地回答:
“我该怎么帮你。”
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星空夜幕,耳边的海风吹来了阵阵海浪声,正值一月底的时节,海岛上却是宜人的夏日。
鹿言拿着手电筒,顺着绿林里的小路往前走,这边的路倒没有多崎岖,毕竟全都是人工改造过的,闭着眼睛都能走。
但她还是忧心忡忡,时不时瞄一眼身后的明浼。
人算不如天算,碰上这么一个队友,她恐怕是溜不掉了。
鹿言不敢在明浼的面前掉以轻心,只得临时换个策略。
她故意拖慢了两个人前行的速度,拿着手电筒在前面东张西望的,一副好奇又不敢往前走的模样。
既然事已至此,那她起码要拖住男二,别让他打扰了女主和男主的二人世界。
明浼倒也不催她,就跟在她身后,像个可靠的保镖。
“扑哧。”
鹿言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囧到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一个人偷乐什么呢?”
闲庭信步般走在小路上的明浼看向她,面带笑意。
鹿言转回头,她演技已经炉火纯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笑的鬼故事,社长你要听吗?”
“哦?说来听听。”明浼从善如流地回答。
大概是临场反应已经被锻炼出来了,鹿言眼睛也不眨,直接开始现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年轻人跑到山林里自杀,当场就变成了鬼魂。”
明浼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觉得她这“笑话”还挺应景的。
“他遇到了另一个鬼魂,脸色雪白雪白的,一看就死了很久了。年轻人就问他,你是怎么死的啊?”
鹿言面不改色地瞎编,说着还拿手电筒打在了自己下巴上,制造了非常不错的氛围感。
明浼很捧场,问她:“那他怎么回答的?”
鹿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幽幽地说:“他回答说,是登山的时候不小心踩滑了。”
“他说完,又问年轻人,你是为什么要自杀呢?”
明浼觉得胳膊上泛起了一丝凉意,但还是很自然地接了句:
“年轻人怎么回答的?”
鹿言的脸被手电筒打得雪白发亮,她慢慢走到明浼的面前,压住声音说:
“年轻人说,因为人死后会发白,雪白雪白的,他想变白。”
明浼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结束了吗?”他不太确定地问。
鹿言摇摇头,一脸严肃地继续道:
“雪白的鬼魂听完,非常讶异地说——
可是,你是非洲人啊。”
讲到这里,她自己先没忍住爆笑出声,惊得树上的鸟都飞走了。
明浼:“……”
这个笑话,你最好不要让非洲人听到。
鹿言自己笑了半天,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才发现明浼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好悻悻地收敛起来,小声问:“社长,你觉得不好笑吗?”
明浼用关爱小孩的眼神看着她,笑着道:“挺好笑的,尤其是你笑的时候。”
鹿言顿时嘟起嘴哼哼了两声,“不好笑就不好笑嘛。”
反正能糊弄过去就行。
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她估摸着应该碰不上安成星和鹿雪了,终于老老实实地拿着手电筒往前走。
明浼也不戳穿她的心不在焉,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岛上的夜景。
这边开发得很完善,绿林是岛上的原生态植物,但道路已经被改造得很平整,走在上面像是晚上出门散步一样,十分悠哉。
他的余光一直都留意着前面的人,以防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但明浼没想到,这幺蛾子来得这么快。
两人刚走到一个小山坡上,正要下坡往终点的方向拐过去,明浼拿着手电筒,只是分心看了眼手机短信而已,还不等他回复安成星,就听前面的人尖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
明浼立刻抬头,两三步冲过去,想问一句“怎么了”。
受了惊的女孩却不给他一点机会,惊慌失措地冲过来,一见到他就迅猛地往上一跳,扒在了他身上,两条腿和双臂死死锁住他,崩溃地大喊:“蛇蛇蛇!社长有蛇啊!”
明浼也惊了一跳,这个游戏开始前,他特意跟叶梧轩确认过一次,绿林里会不会有危险的东西,像是蛇或者有毒植物之类的,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怎么会就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他眉头皱起,一边用手托住吓破胆的鹿言,一边小心地观察周围地面。
但看了很久他都没发现蛇的踪影,连痕迹都没有。
“鹿言,冷静一下,你在哪看到的?”
明浼两只手臂都托着她的腰,手电筒也被她冲过来时撞掉了,只能让她来帮忙。
但鹿言已经被吓得失去了语言系统,乱七八糟地比划了老半天,明浼都没听明白,不得不打断了她:
“你用手电筒照一下,在哪个位置?”
“呜呜呜呜呜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了呜呜呜呜……”
她用力地闭着眼睛,连睁开都不敢,明浼只好用安抚的语气,轻声说:
“那你把手抬起来,往你右后方照一下。”
鹿言这次照做了,用手里的手电筒去照他说的位置。
她刚刚就是从这个方向冲过来的,明浼小心翼翼地往前,一路观察地上的动静,一直到走了三米远,也没看见蛇的踪迹。
一中预感突然生出来,明浼又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
“你把手往下一点,照一下地上。”
鹿言眯着眼睛照做,把地上的那片草丛给照亮,藏在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暴露无遗。
明浼看着那条做工粗糙的玩具蛇,无语了半晌,最后决定回去后就找叶梧轩算账。
——确实没有危险,只是有满满的恶意罢了。
明浼叹了口气,打算把她放下来,好好跟她解释清楚。
然而察觉到他意图的鹿言怎么也不肯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了,那两条光生生的手臂几乎是对他进行了锁喉。
“别松手别松手!我不想下去呜呜呜呜呜……”
明浼有点呼吸困难,他侧了侧脖颈,想换口气再说话,却在侧过头后看见了一道伫立的身影。
也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久。
明浼冲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样随意坦然的态度,自然能让一切猜疑不攻而破。
安成星抬手擦了擦滑下来的汗,上坡路难走,跑起来更费体力,他能在短时间内赶过来已经是不易。
没想到还得面对这样一幅画面。
——真是一分钟不看着她都不行。
鹿言还闭着眼睛,但已经察觉到了周遭变得有些安静。
她一口气又提了上来,颤颤巍巍地问:
“社长?怎么了?你不嗦话我害怕。”
明浼收回视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是玩具蛇,估计是叶梧轩找人放的。”
鹿言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气得怒火中烧。
“叶梧轩这个王八蛋!”
明浼对这句话倒是很认同,但他只是笑着问:“好了,现在能下来了吗?”
“哦,哦!”鹿言才想起来这件事,一看自己四肢都缠在他身上,顿时心虚地说:“不好意思哦,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明浼:“……”
这句话不说也行的。
鹿言手忙脚乱地想从他身上下来,但她低估了自己胆怂的程度,一落地就腿软得差点跪下去。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将她一把抱住,还没开口,鹿言就闻到了他衬衫上熟悉的皂粉气味。
刚刚紧绷的神经这会儿才终于松弛下来,鹿言泪眼汪汪地转过头,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控诉:“安成星,叶梧轩真的太可恶了呜呜呜呜呜,个王八蛋,我一定要揍他!”
安成星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应了一声:“回去就揍他。”
鹿言借着他的力气,总算是站了起来。
被这么一折腾,她真是一点都不想玩了,满脑子都是回去痛扁叶梧轩,还要找娜娜告状!
明浼看了一圈他来的方向,有些奇怪地问:
“鹿雪呢?”
安成星抬头看着他,回道:“半路上我们选了弃权,她先坐车回去了,我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这套说辞没有任何破绽,因为每一句都是真话。
只有弃权的原因,他没有细说。
明浼却了然地笑了笑,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太好了,这个捣蛋鬼就交给你了。”
鹿言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他在骂自己,顿时反驳了一句:“怪我吗!明明就是叶梧轩那个王八蛋的错!”
明浼很识趣地选择顺着她,笑着说:“都是他的错,赶紧回去教训他。”
鹿言:“……”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等到跟着安成星原路返回,走了老远了,她才反应过来:“可是他还是骂我了啊!”
然而明浼早就用“去拍夜景”的借口溜了,她想算账都找不到人。
可恶,最讨厌跟这些聪明人打嘴仗了。
显得她脑子特别不好使。
另一边,特地选择别的路返回度假别墅的明浼停下脚步,他抬头看了眼晴朗的星空,从包里拿出单反相机来,调整好镜头,拍下了这一幕,留作纪念。
随后他翻阅着相机里的拍摄记录,一张一张看过去,直到看见那张被勒令删除的“全家福”,他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少女一脸懵的表情被定格在了镜头中,那一日的阳光对她格外青睐,恰如其分地映衬了她的明亮与鲜活。
明浼笑了笑,这一次也没有选择按下删除键。
“安成星,你怎么就弃权了啊?”
眼看着度假别墅都快到了,鹿言可算是想起来了这件重要的事。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促成的相处机会,没想到只是一个没看住他,就又被他给搞砸了。
真是个闯祸精!
安成星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常,他一路上都拉着她的手腕,生怕她一不小心又踩滑了,又受了惊吓,或者别的什么。
大晚上的,能少折腾就少折腾吧。
“我和鹿雪商量了下,都觉得弃权比较好。”
安成星不擅长说谎,也不喜欢对别人撒谎,所以他避重就轻地讲了真话。
至于为什么弃权,他还是没提一个字。
鹿言当然更想知道原因,但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作精人设,只能拐弯抹角地说了句:
“你出去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走得那么快,哼。”
安成星侧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很想问问她——抽签的结果不是你促成的吗?那你现在又在不开心什么呢?
很多事情,安成星不是看不出来,他只是保持了沉默。
对于鹿言,他总是有着超乎底线的容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安成星只知道,每一次当他想对她严格一点的时候,只要看见她的脸,那些情绪就都变成了不舍得。
他不舍得训斥她,连说教也是竭尽全力地委婉,怕伤害到她。
可鹿言其实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孩,安成星明明知道这一点,也理智地告诉自己,纵容只会让她一直都长不大。
然而一次次的,他都做不到客观地批判她,只想让她高兴一点。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条看不见的警戒线,横在了他们之间,不断提醒着安成星——
一旦跨过这条线,你就再也挽回不了她了。
“鹿言。”
度假别墅近在眼前,安成星却忽然停下脚步,叫了她一声。
鹿言还在盘算怎么撬开他的嘴,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听见这一声才回过神,茫然地转头看他。
安成星抿着唇,目光端详了她许久,才略显平淡地开口:
“你得意识到,你十八岁了,已经不是小孩了。”
鹿言一脸的莫名,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安成星叹了口气,只得选择更直白一点的说法。
“你是女孩子,不要对任何男性都毫无距离感,也许你是无意,但很可能会给对方造成误解。”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说教,但一路上忍耐的那些情绪,还是泄漏在了言语之间。
“不是所有男性都值得信任的,你明白吗?”
鹿言才听懂他在生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