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下)(1 / 2)

双烛对烧,屏灯掌起,六月初的天不冷不热,喜红过目皆是,暖在身上,喜在心头。

四目交汇,暖意开始焦躁起来,她嫌热,索性脱了厚重的褙子,杨妃色芍药争妍的短襦,七分长的袖子,皓腕更显玉透。

镶金边的万福八幅罗裙,及腰而下,她提了提宽松的腰带,噘嘴委屈,“你摸摸,肚子都饿扁了。”

秀棠抿嘴笑,“嫁人都有这么一出,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有讨要吃食的!”

筠娘子脸一红,不由分说的抓起他的手,把他的手塞进腰带的缝隙,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他的手在她的腰间转了一圈,粗糙的蛤、蟆手隔着光滑的绸缎,对襟抹胸露出的锁骨像是心有灵犀、泛起红晕。

她腹中饥饿,到底也是怪他。他下了决心要让她对周内司死心,处处苛待,眼下两房人都在盯着,他若此时给她开灶,明个一早受苦的还是她。

他揉着她的肚子,手慢慢僵冷,垂首眼神莫测,他怎么能这样待她?

她知他难过,暗自埋怨了下自己,这周家一大家子都是吃人的主,他就是心疼她,也诸多不便。

她这般说了,不是怨怼他连自个妻子都护不了么?病入膏肓的人自然比寻常人有多倍的自尊心,她早该想到。

既然没吃的,那就早点歇息好了,筠娘子招呼秀棠秀娇把一床的金线彩果给收拾下去,眼睛一亮,有枣、栗子、花生、松果等。

筠娘子剥了一颗莲子,坐在床边吃了起来,他犹自闷在轮椅上、耷拉着脑袋。

她便好心宽解,“这一床的好东西,足够裹腹,内司勿放在心上,我自幼饿惯了,这点对我不算什么。”

言罢还丢了一个栗子过来,晃腿笑道,“罚你给我剥栗子。”他愈发悒郁。

筠娘子猛的一抬头,到嘴的莲子一口苦味。同样是长夜漫漫,同样是圆月当空…“罚你给我取乐。”

当初给她取乐的人却已不在。

武娘是一个不愿开口的闷葫芦,他是一个哑葫芦。葫芦肚子大,才有容人之量。

所以她乐得钻进他们的葫芦肚里,东踢西踹肆意妄为,被他们包着,连风雨都屏蔽了个干净。

她也不过是个渴望遮风避雨的小女子。

她不知世间男子是怎么做到妻妾成群的,成亲前她便想向自个的父亲讨教一番,碍于这何等惊世骇俗迟迟无法开口,等回门时再讨教罢,她如是想。

三心二意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芹竹故作刁难道,“夫人这东西可收不得,收了还如何早生贵子?”

筠娘子觉得自个屁、股都给磕疼了,“内司的身子,你确定禁得起这样的磕碰?何况…”何况难道还指望周内司能生儿子?

芹竹振振有词,“荒唐!但凡有一些常识的女人,自然不会教自个夫君磕着了!”

筠娘子奇道,“这女人要有多大的本事!”

芹竹俏脸一红,“没人教过夫人么?女下、男上

,自然不会磕着男人了!夫人要是收了,这不是说内司大人断子绝孙呢!”

芹竹暗自默念:我的好主子,我可是给你挣了一个好福利,你可要给我多添些月银!

筠娘子把各种果子都吃了个遍,很快便累了一堆壳,果子吃多了燥的慌。

筠娘子想润嗓子,又不想喝茶水晚上起夜,加上酒劲上头,眼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有了主意。

筠娘子这才诧异道,“芹竹,内司大人今个没用药么!”

芹竹回道,“内司大人怕药味熏着夫人了,换喜服时便没用药浴了。”

筠娘子眉头一紧,“这怎么成,以后内司大人天天留在我屋里,难道为了我鼻子舒服,就不要命了么!”

他一抬头便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还是说,内司大人日后不准备宿在我的屋里?”

秀棠她们退下时,筠娘子让她们把灯都熄了,只剩下烛光。筠娘子还真听信了芹竹的话,这chua

ng东西自然是扔不得了,倒是他推着轮椅过来,把被子抖开,往上面铺。

身下的磕碰倒变成了挠痒痒,筠娘子一躺上去,便咯咯的笑了出声。

哀叹难怪寻常男女新婚之夜要找点事做了,这实在影响入梦情绪。那她是不是也该找点事做?

他已经坐在轮椅上解着衣裳,脱了喜袍,他全身依然是裹的严严实实,她把他抱上了g,他径自往里面挪了挪。

估计是羞愧自己的脸,他转过脸,背对着她,残疾的双腿依旧蜷着,整个人就像一只虾。

床下的小豆豆们搔的筠娘子一身的痒,身边还躺着一个呼吸都没声音、却让她心痒难耐的人。

她的呵气如兰就在他的背后,他却碰不得她,怕一碰就破了所有的伪装、历时多年的处心积虑。

六年前,元家是名副其实的大家族,族亲众多和谐、祖父是宗长、父亲是一品瓷内司,他贵为嫡长子、母亲健在、三个嫡妹如花似玉。

他自幼饱读诗书,教习的老先生都自愧弗如,说

他有状元之才。祖父虽是宗长,却常年不在家待,掌家之权落在父亲头上,父亲在朝为官声名显赫忙于应酬,他幼时的大半时间都随祖父在瓷山和釉乡里跑。

祖父常言道,“你父亲呀,太在意累身之名,不像鉴瓷人呐!世人只看到瓷器光华,殊不知他们愿意掷与千金的瓷器,原身不过是一堆不起眼的矿土罢了。”

他看过那些人把烧坏的劣瓷成车的往坑里倒,祖父就拿着他们烧坏的瓷片慢慢跟他说。

六年前,他尚只有十六岁,却是十年磨一剑,等着大举拔得头筹。他愈发见不惯父亲的鉴瓷浅薄,父子两的关系剑拔弩张。

他豪言说要鉴出旷世好瓷,父亲笑他天真狂妄,跟他说为官之道,他理解父亲的如履薄冰、却并不认同。

他记得当时的父亲双眼慈爱,捋着胡须道,“朝廷倾轧,非你有才便能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朝纲改写。”

他陷入沉思。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就是你一举高中,为父这把老骨头还好着呢,这官暂时也传不到你头上,你先历练历练。”

世事难料。

大举前夕,元家发生了大事,叔伯昆仲济济一堂。他过来的时候,祖父坐在主座上,一向健朗的祖父白了双鬓。

祖父见他过来,一脚踹上了跪着的父亲,指着父亲的手都在哆嗦,“你…元家怨不得你,然,你欠了你儿子呀!”

祖父的威望无人质疑,祖父喘着老气,拼尽全力道,“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元内司的好处,你们都跟着沾光了,他贪的钱财也都有你们一份,如今我元家倾覆在即,你们也休得埋怨他!但凡你们有一人清醒,元家就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这怪谁呢!”

父亲老泪潸然的忏悔,“老祖宗,是孩儿愚蠢!可是孩儿又能如何,官场波云诡谲,谁能料到皇上就

这么等不及了!”

这时候彩瓷独领风骚,光瓷器每年赋税就占国库三分之二,而采办由元家全权掌管,周家形同虚职。

元家有三个账本。

一个是直报朝廷的,一个是对王皇后的,一个是对下面的瓷商。

直报朝廷和面向王皇后的,有一个差额,这个差额全部用来孝敬王氏、用于世族支撑。

而面向王皇后和对下面瓷商的,又有一个差额,这便是元家捞的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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