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轻薄的雾霭像是从江面袅袅升起,又像是从天边倾覆而下。不到一个时辰,四周一片烟波,星月遮蔽。
船板上有慌乱的踩踏声,“不好了!下大雾了!”
筠娘子赶紧披衣裳起榻,到甲板上时,周内司、徐氏和程琦也都闻声过来了。事关一船性命,程来远不敢做主,只能交给这四个能做主的人。
筠娘子想起报晓者敲着铁牌的声音,“三月初五,天色晴明、早夜潮冷。”子时一过,眼下才堪堪三月初六。春暖乍寒,早夜潮冷,不光是伤风多发之季,更是江海雾霾最盛的春头。这便是周内司打算昨天一早起航的缘由。若是昨天一早就出发,眼下已经进入了护城河。半天的耽误,直接导致了眼下的困局。
只听程来远据实分析道:“我们的船刚到沂春江和雅岷江的交汇处,这里船只来往最多,眼下雾霭蔽目,稍有不慎两船相撞的话…眼下星月被障,无法辨别方向,若是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后果可想而知。
雾霭越来越浓,徐氏和程琦就站在琉璃灯旁边,雾霭袅袅的看不真切。筠娘子本就没睡好,寒气和风而来,紧了紧衣裳,额头突疼,眼睛也有些花,就跟盲人一样,手在旁边摸了摸,摸到一个椅子,循过去坐下。
甫一坐上两条软腿,筠娘子脑袋一懵!
两人在暗处,周内司眼见着这个傻孩子打着哈欠,摸着他的椅子,窸窸窣窣的过来入座。睡眼惺忪的她带着别样娇憨,以至于她一坐上去,就被他的手勾住了腰肢。
“啊!”
“啪!”
一听声响,丫鬟们赶紧执灯过来,筠娘子慌
慌张张的站起身,他委屈的捂着脸。仗着光,筠娘子眯着眼睛看他,眉间稍蹙,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程琦看着低头玩手的周内司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表妹还是站我们这边来比较好,被某些东西绊了脚受了惊吓可就不好了。”
这就是她以之为天的夫君,一出事就事不关己,一副不着调的孩童心性,仿佛耍流氓比任何事都来的重要。…如果这是他的真脾性,她也认了,然他总是能在最后出人意表给人当头棒喝!
没完没了的算计,为什么连嫁个这样的人,都不能倚靠和信任?
筠娘子情绪不佳,对此时的险境置若罔闻,生死无畏的懒懒道,“依程师傅之见,现下该当如何?”
程来远斩钉截铁道:“恕老奴直言,星月遮蔽,举目无法视物,不若抛锚停船、吹号示警。但凡有船靠近也会规避。这两江交汇处,实在不宜莽撞行船!”
“貌似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徐氏与程琦对视一眼,先前舵夫跳江时徐氏是急的不行,又嚷又骂又惊又怕,哪有一点气度?眼下倒是镇静的分外可疑。徐氏掂了掂,方道:“程师傅说的不在理。春头雾重,目不能视物,朝廷的排查自然形同虚设,这里可是船只最多的好地方,我若是水匪,也舍不得此时的天时地利罢?一旦停船抛锚,岂不是刚好做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呵,还吹号示警呢,要不是老爷信你,我还以为你是有意给水匪通气呢!”
“程太太说的也不无道理,行船这一块,程太太和表哥常年奔走禹州和京城,自是比我和周内司懂的多。”筠娘子撂下担子,“我和周内司的身家性命,就在程太太和表哥的手上了!”
程来远不得不承认徐氏这话就挑不出毛病,老脸一埋,也没搭腔。徐氏双手端起,脸稍稍抬起,眼光悠远,朱唇开合:“这条道,我这么多年走的次数,比内司夫人吃的饭也不少了。适逢
雾期,行船都会谨而慎之,在这个时辰点错开这一段是非之路。这也是老爷打算一早出行的道理。当然,眼下说前事也没用了!依我看,船不仅不停,还得尽快赶路!你们想想,既然大家都习惯性错开,这四周该是鲜有船只了!咱们吹起号角,便足以规避危险!水匪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尾随咱们进雅岷江!”
程来远愈发直觉这其中有猫腻,给筠娘子打了好几个眼色,徐氏将他那点小伎俩尽收眼底,勃然大怒道:“程师傅有何高见,直说便是!合着你是不把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了,先是假装受伤意图一船的金银珠宝和牡丹花,难道这是一计不成又生的二计?你是仗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好欺负、我儿一介文人不问事,包藏祸心了是罢?”
“太太饶命!老奴听命便是,只是行船以日月星辰指向,眼下何处南北,老奴不知!”
“休的推诿!”徐氏冷笑,“难道没了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