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在这里等死……吴十一娘赌了一把,穿上了萧九娘递过来的戏袍,在一个戏班的簇拥下离开。
剩下的数十个女眷,有人嚷嚷着就是毁了名节做尼姑也要保命,年长女眷的怒斥交杂其中。
周姑夫人、六公主、孔大夫人、周二少夫人、筠娘子,这几人的身份容不得她们置名节于不顾——死到临头,自然有仇报仇了!
六公主的银铃声被泥沙磨糙了一般,指着筠娘子,嘶哑道:“周二少夫人、孔大夫人,母后为了毁此女,生生的把你们两也折了进去!孔大夫人不管瓷窑,死了倒对孔家彩瓷没甚关系。然祁孟娘就不一样了,身为家中嫡长女,机敏过人,那是比祁家男儿还能干!依本宫看,祁家怕是也因此大势将去喽!这也不难怪,当初本宫就在想,周家与祁家鱼水相连,祁孟娘这么标致的人儿自然当嫁周内司的!”
“原来周内司早就存了拔宋灭祁之心。蒸馏器有毒一事,本宫倒不觉得这是周内司的主意,八成是宋筠娘的主意!周内司鉴瓷不假,他难道是长在瓷窑么,你孔家和祁家还是头回送蒸馏器到宫里,助熔的提色釉蒸酒蒸醋才制毒,祁家和孔家烧瓷这么多年都不晓得,周内司难道有神仙相助不成?五月端午,衢州知州府设宴,宋筠娘勾引周内司,两人密谋了这茬……这才是最合理的真相,不是么?”
六公主说的激动,手指都在打颤,阴翳的妒火毫不遮掩,面目可憎。
早在她知道周宋两家换帖,她就恨不得一手把宋筠娘给掐死!
——她念想了周内司多少年,被迷惑到看什么都是周内司,摸什么都是周内司,一遍遍的叹息:你说你怎么那么好,怎么能那么好呢……
六公主的妒火灼进了周二少夫人的心肺。
周二少夫人盯住周姑夫人,看周姑夫人泥泞的脸上依旧端庄的笑意,嘲讽道:“知州夫人怎么可能看上我祁孟娘?知州夫人六年无子无女,我还去庙里给知州夫人求过子呢。知州夫人……是你亲口说,刘三娘性情跋扈配不上周内司,你做戏,我都陪着你!连你在婆家嫁妆被坑光,这都没事,我祁家不缺这点钱!我都恨不得把祁家的金山银山都捧到你跟前,到头来,你们姓周的,就是翻脸不认人的主!”
临死之前,她嫁的不甘,遗恨难消!
——当初宋筠娘说,周内司的马车一直跟着她,周内司相中的人是她祁孟娘,当初她上了望风楼,与周内司仅隔屏风,她心口狂跳,端坐嘛,又怕周内司嫌她呆板,坐不正又怕周内司嫌她孟浪!知州夫人问的每一句,她是掏心掏肺绞尽脑汁,却偏偏换不来周内司的一句话!
六公主和周二少夫人这是要杀人了,周姑夫人自然要死的端庄,把仇恨抛到筠娘子身上:“我也没办法,周内司见了宋筠娘第一面,便转了心思。锦娘是周内司特地请来表演使唤蜂蝶给宋筠娘看的,周内司要托锦娘给宋筠娘带句话……”
“什么话?”
“周内司说,今个他梦见自己成了蝶,飞到你的发间。”
原来品性高洁不近女色的周内司——居然有这般旖旎的心思!
六公主和周二少夫人眸光如刀,射向筠娘子。
孔大夫人看到这光景,觉得自己是死也其所了,宋家青瓷再也不能挡孔家彩瓷的路了!
孔大夫人看孱弱的筠娘子成了众矢之的,联想起当初钟灵山的大雪夜,那时她们同仇敌忾对付祁家白瓷,一起找偏殿避雪。她心里多少是怜悯这个刚刚十四的小娘子,或许也因此心生喜爱罢。——要怪就怪她一介女子,凭什么这么聪明?
孔大夫人给两人的妒火里添了把薪柴:“王十娘和程四娘的死,大皇妃夭了腹中皇孙,可都是宋筠娘造的孽!因着,大祀前夜,宋筠娘无意中撞见了大殿下,就揣摩出了大祀惊马一事!说到底,周内司是宋筠娘的,王十娘和程四娘,但凡谁敢觊觎周内司,宋筠娘这个准周内司夫人,怎么可能饶过?”
周二少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大祀惊马,始作俑者居然是宋筠娘!
当初她处心积虑把大皇子藏在太庙,盯紧了安公公,唯独,唯独漏掉了宋筠娘!
要不然如今便是:程宰相得了周内司,大皇子皇储既定,她祁家清贵无双!
周二少夫人双拳握起,咔嚓作响,向筠娘子逼近。
筠娘子心里头好笑,一个瘫痪在轮椅上面目全非的周内司,祸害了多少闺中小娘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