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四这一早,吴十一娘便来了朝凤宫六公主的住处闲话。吴十一娘是程宰相夫人的娘家侄女,其父吴枢密副使为正二品,其母郭氏诰命在身。吴十一娘与六公主同龄,两人当年在程府一见如故,这几年走动颇多。
吴十一娘身着黑双雁出白云小夹袄,荔枝色撒茜花绦绉裙衬在下面,立马给夹袄提亮了很多。吴十一娘的身段早熟,凹凸有致韵味十足,吴十一娘爱笑,尤爱捂着嘴笑。人还未进,娇笑先入。眼睛弯成月牙,娉婷的身姿扭进来,六公主低垂的眼皮往下一暗。等吴十一娘松手后,六公主再瞧着她便是姐妹情深的模样。吴十一娘貌显敦厚,真是可惜了这副身子!
“六公主倒是愈发懒了,我这么早来,没扰着公主罢。”
六公主裹着狐裘懒洋洋的靠在榻上,笑道:“懒是不要紧,得守完规矩再懒。我辰时便去母后那请安了,哪像这些个姐姐妹妹,净顾着耍雪了。”
吴十一娘透过半开的窗,看到园中公主们玩的兴起。六公主挪了身子过去,啪的一声合了窗子,吴十一娘惊的一跳。
吴十一娘是有点害怕六公主的喜怒无常的,讪笑道:“我知道六公主喜静,朝凤宫也住不久了,六公主且忍忍。”
“不住朝凤宫,还能住哪?”六公主眼一挑。
只有赐了婚的公主才有自个的公主府。吴十一娘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索性说明来意:“哎,六公主,咱俩也是打小玩到大的,你也晓得我吴家三房连枝带叶的,家中姐妹多了反而不亲厚。眼下还真有一桩难住我了,你也晓得我主意少,跟前也没有说上话的人,这才一早过来叨扰。”
“你呀!你这性子再不改改,日后嫁人有你受的!”六公主轻斥,吴十一娘便知道她是松口了,赶紧坐了过来。
吴十一娘苦着脸:“这道坎要是过不去,还提什么嫁人?”难以启齿也终要启齿,“六公主你也晓得我吴家受制于程家,家父的二品枢密副使也是靠宰相姑父给提拔来的,家父又不是当官的料,姑父已经几番发火,说是枢密院掌兵籍和虎符的,家父这个副使比下面的编修还窝囊,真是白白担了二品官!”
六公主冷哼:“他程宰相如今是文臣领袖,兵籍和虎符那是他能肖想的么?你吴家人那是不窝囊也得窝囊!”
“就是就是,哎,你也晓得我吴家女儿都嫁的七七八八,也就我和两个庶妹待字闺中了,姑父,”吴十一娘咬了咬唇,“我听家母说,姑父有意把我……把我指给大殿下做侧妃!据说,等过了万寿节就请旨……家母性子软要不是诰命在身,怕是早就被我那两个叔母给生吞活扒了!都说我随母性,我……我是真的没了主张了!”吴十一娘握住六公主的手,微微哆嗦。
“且不说做侧妃跟与人为妾是没差的,大皇嫂是程家女,本就压你一头,你要是做了侧妃,这辈子是出不了头了!”六公主眼睛一眯,敛住悠远的光束,“大皇嫂近五个月的身孕,大皇兄与大皇嫂琴瑟和谐,这节骨眼上纳侧,不怕大皇嫂心寒么?况且,大皇兄又没见过你,还是程宰相的提议,”六公主上下打量,一针见血道,“哪有给自己女儿找膈应的父亲?”
吴十一娘惶恐,支吾道:“家母说我是自家人,程家才放心……家母最是疼我,跟家父求了半天,家父不得已才说……说也就我像个能生养的,性子又敦厚……”
六公主撇嘴道:“大皇嫂孕脉平稳,又是二胎,她又不是自个生不出来?”
这头两人都是一筹莫展,奚嬷嬷说孔家差人送了个瓷瓶过来,瓶上面插着一支梅花,可惜梅花调尽。孔家?六公主皱眉,拿在手上回了里间,顺手拔了枯枝。六公主拿在手中晃了晃,随后倒出一卷信笺。此时才巳时,阳光瑰丽,雪未积起,便开始融化。
六公主扫了一眼信笺,收回目光,陷入凝思。
六公主茅塞顿开:“这便对了!程宰相这是拿大皇嫂肚里的孩子换一个周内司呢!”六公主恼怒,“真是个丧心病狂的,皇家骨血,他的亲外孙,他居然能下得了手?”
六公主心念辗转,这事若是叫程宰相得手了,大皇兄便是铁板钉钉的皇储了!若是真依程宰相这个筹划,日后吴十一娘若是能产下嗣子,那也是大皇嫂的!吴十一娘怎么着就没个善终的道理!程宰相好一出借腹生子,还真是未雨绸缪呀!
六公主的葱指划着瓷瓶,眉眼温柔,轻言哝语道:“周内司……呵……你瞧见没有,大家都在抢你呢……你说你怎么那么好,怎么能那么好呢。”
六公主出来时,又恢复到一贯置身事外的冷然。六公主终归是对吴十一娘有一丝怜惜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有两个吃人的叔母,一个又一个能争会抢的姐妹,就没见你活的聪明点!回去告诉你母亲,这皇上赐婚那是刻不容缓的,你母亲如今给你寻人家也是来不及了。眼下皇储未定,你要是犯蠢给大皇兄做侧妃,我合该就没你这个姐妹!我今个就给你指个明路,三皇兄常年在封地,二十未娶,如今又因尼姑失踪一事毁了名声……哎,窝囊是窝囊了些,如今京里的贵女哪个不是避如蛇蝎?你父亲虽说是虚职,好歹也是正二品,你又是家中嫡女,给三皇兄做个正妃也是成的!”
吴十一娘垂泪道:“我哪还敢嫌弃旻王殿下?要是真有这个福分……”吴十一娘往地上一跪,“六公主便是我的恩人了!”
“旁人看的是帝王之尊看的是京中繁华权利纷争,指不准你是傻人有傻福了!这事既然等不及就莫等了,你赶紧回去,让你母亲来宫里求求母后,明个大祀之前,一定要求到父皇册妃的旨意!依我看,这事要成了,程宰相便少了吴家这个臂膀,母后自然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