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各路人马(1 / 2)

朝堂鉴瓷不了了之,没几日,王皇后这头差人来传话,请筠娘子去御花园来赏玩。传话的太监尖着嗓子道:“皇后娘娘最是爱好投壶骑马,宋筠娘不妨带些青瓷过去做赌注,这也是皇后娘娘给你宋家青瓷的脸面,你可晓得了?”筠娘子自是感激了一番不提。

筠娘子这头让秀棠拿衣裳,还没梳洗,便听宋老爷来唤。筠娘子一过去,宋老爷连呼好几声“吓煞我也”,筠娘子示意秀棠给他端茶顺气。宋老爷脸色难看道:“我儿,这富贵,咱们还是不图了……你先是得罪了皇后的人,又得罪了旻王不提,我也算是瞧明白了,就没一个大官给我宋家鉴瓷,我宋家要往这条路上攀,何止是难于登天?就怕富贵没攀上,这条命就没了!眼下皇后岂会无缘无故的召你入宫?我儿——你给我回绝了这桩,咱们今个就回宋家!这京城,不待了!”

筠娘子哭笑不得道:“爹爹这是打退堂鼓么?皇后都下了凤旨,我宋家还能不遵么?”筠娘子试图宽解,“爹爹你且往好的看,皇后这是给我宋家青瓷一个开脸的机会呢!”

“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成,休来哄我!”宋老爷气的胸膛起伏不定,“这些个皇家权贵,不过是拿我们老百姓当猴耍!当年彩瓷当道,元内司一手提拔了好些瓷窑,彩瓷以奢华繁复为美,那时的宫廷和几个世大族,无不处处点缀彩瓷。五年前元家一倒牵连甚广,以程宰相为首的文臣都推崇白瓷高洁,呵,这些个人真是可笑,在家摆几个白瓷,就以为自个出淤泥而不染……瓷中利厚,据说元家贪污的数目足有四五年国库的收入了!”

筠娘子也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直言道:“彩瓷死而不僵,虽说元家倒了,皇上每年给彩瓷和白瓷入宫的规格都是一样的,说来也只是分庭抗礼。女子上朝的先例,祁孟娘首当其冲,年初祁孟娘亲手贡上通体开金丝铁线纹片的白瓷,程宰相当场赞许其‘不见豪奢,独独清贵’,此事成佳话一桩。我宋家青瓷尚未入世,皇上却许我上朝,说是鉴瓷却不了了之,圣心难测。周内司推举了我宋家,皇上不拘一格,眼下正是我宋家站队的时候。站的对了,皇上满意了,我宋家日后富贵都不在话下。站错了的话……”筠娘子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宋老爷细想,只觉筠娘子说的弯弯绕绕真有可能,脸上一层虚汗。

宋老爷哆嗦道:“咱们该站哪一队?”

筠娘子莞尔:“自然是谁提拔咱们,咱们就站谁的队了。皇上宣我上朝鉴瓷,此事定是周内司从中翰旋,周内司此举,打了祁家白瓷的脸!更显得周内司一视同仁品性高洁不与瓷商绑架……”筠娘子眉间拧起,“人传周内司无懈可击,果真不假!他抬我宋家,引经而不送佛,逼得我宋家不得不依附他,拿我宋家当枪使,我宋家反而得感激他!李提刑破案立了大功,若不是周内司在皇上耳边吹风,他会主动说出我宋家那微不足道的功劳么?周内司这是甩了李提刑的耳刮,却是借着我宋家的手!李提刑,怕是恨都恨死我宋家了!旻王这茬就更可恶了!他借李提刑之力举报旻王,又借我之手与旻王当庭对质!”

宋老爷头晕目眩:“你在朝上大放厥词,我拦都拦不得……你可知,我吓的都……”

“爹爹!”筠娘子无语,“我宋家青瓷要入世,全仗着周内司了!且不说周内司与旻王私仇在先,我宋家立功了便是立功了,我认了,不提皇上对我宋家青眼有加,就是百官也不敢小瞧了我宋家!”

“旻王终归是三皇子……就是证据确凿,皇上还不是举棋不定?你一个商人女当朝指责旻王,万一皇上记恨上了……”

“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筠娘子眼睛眯起,“皇上广开言路纳谏,他的肚量就算是装的,装着装着也成真的了!皇上若是连我一个小女子都容不得,还容得天下文人么?皇上越要大肚,就越要善待我宋家,如此一来旁人就更忌惮,我宋家要在京城立足,这是最好的立威法子!”

“我宁可不要这样的富贵!”宋老爷老眼一瞪,念及那时心惊胆战,若是连女儿都搭了进去……

“爹爹你说不要?”筠娘子凉凉笑起来,眼角都是泪,“那咱们再回到山坳里,把女儿卖给程罗跟在程家后面摇尾乞怜,或是把娘亲的嫁妆都给贴进去,爹爹!女儿宁可直着腰板博一把,也要为娘亲烧出绝世蓝花!”筠娘子念及过往,心中大恸,“爹爹!从我八岁进瓷窑烧瓷,你可曾看我一眼教我一次?爹爹不在家时,我就在馒头山拿你留下来的瓷土釉果来回配比反复的烧,会烧出蓝花的不只是爹爹一个!”

宋老爷大惊。

“我烧出蓝花又怎样?还不是被江氏一手摔了!”筠娘子捂着剧痛的胸口,“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烧出绝世蓝花,任何人,任何人都休想摔她!爹爹你埋头烧瓷可曾想过,若没有富贵的底气,你就算烧出来,蓝花瓷就一定能入世吗?爹爹,咱们先把路铺好……铺好了,娘才能出现呀。”

“什么出现?”

“爹爹怎么忘了,娘就是蓝花瓷,蓝花瓷就是娘!”筠娘子笑的宛如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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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佳木葱茏卵石铺路。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古柏藤萝上,假山倒影深郁。

筠娘子携秀棠秀娇,由一太监引路。人还未到,便听欢声笑语。御花园里设了座,主座上的王皇后靠在紫红的貂绒上,身着深青色百鸟朝凤的褙子,臂挽金色凤尾披帛,梳朝天髻,戴凤冠,插四把六寸白角梳。王皇后微微仰头微微阖目,古柏枝头的缝里泻下一炷光明打在王皇后精致的鼻梁下,唇红均匀。

筠娘子恭敬行礼:“宋筠娘问皇后娘娘安,娘娘千岁。”

王皇后眼睛一开,整张脸仿若被钻石点亮。眼角的细纹勾出别样风情。贵而不妖,恰到好处。

“免礼。”王皇后才应声,屈身给王皇后捶腿的女子抬起头来,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脆生生道:“姑母,宋筠娘?这是哪家的娘子?举京城但凡有头脸的人家,我还没听过宋家呢!”

“十娘,”王皇后揉了揉她的发髻,“姑母可教过你算命的,你看宋筠娘柔弱如水,但凡这类女子,都是命中带福的,可是福泽不长。”

王十娘的眼睛跟王皇后一样剔透,低眼时睫毛扇出一溜的阴影,就像假山倒影的池水,晦暗不明。十三四的模样,却梳着花冠髻,插着两把四角梳,衣裳是鲜亮的桃红石榴花掐金银双线的褙子,下面迤着乱眼繁花绣的大裙摆。带着婴儿肥的圆脸,下巴跟王皇后一样有条美人沟。

王十娘天真笑道:“这我晓得,就跟姑父后宫佳丽一样……”

王皇后薄怒:“胡说,你姑父勤政爱民不贪美色,宫里可是几年没进这种水灵的新人了!”

筠娘子暗忖,王皇后有两个嫡兄长一个庶弟。大国舅任过宰相,大国舅的女儿瑜德郡主下嫁元家,元家垮台后不久,大国舅以年迈多病辞去宰相一职。二国舅依然是吏部尚书,如今六部实权被盐铁司、度支司和户部司三司分化,也不过是形同虚职。三国舅可不比两位兄长,沉迷杂技和木工,这个十娘,应该就是三国舅之女。皇上和王皇后都不待见三国舅,连带着三国舅的儿女都没册封。

随着王十娘起了身,见礼道:“六姐姐。”筠娘子抬眼看过去。

身着乌金色如意万福绫子袄,到脚边长的盘云五彩百褶裙,发上插着金钗,远远便瞧见唇红齿白臻首玉面,身后跟着一溜子端着金银玉器的宫女。此女比一般女子腿脚轻便,也不失柔美。此女声如银铃:“母后,我可是把宫里的好东西都给带来了,我今个可要好生赌赌,非要把周二少夫人带的祁家白瓷赢回来为止!”

筠娘子了然,福身道:“宋筠娘见过六公主。”六公主快眼扫了过去,便视若不见。

六公主轻哼:“免礼。”这话却没对王十娘说,王十娘欠着身子半天,蝶翼下脸颊绯红,似是有了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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