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草和村花(十四)(1 / 2)

关于雨, 豪迈之人想到的是“怒发冲冠, 凭栏处, 潇潇雨歇”,超脱之人想到的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哀愁之人想到的是”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而此时的柳玉娴, 心中膨胀而出的情绪是雨之鬼斧神工。

它像一把尖刃, 削掉了牛小蕊脸上的麻子,还将她的脸削成天仙模样。

一张千娇百媚的绝色玉容, 就这样被创造了出来。

为什么雨淋在她脸上,她的脸却没有产生如此变化?

雨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每月都要下那么几次,柳玉娴从来不曾对雨这个东西产生过多的想法,此时却对它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马翠花能听见此时柳玉娴的心声,定会嘴角抽搐,一个白眼翻过去。

关注点歪成这样, 让人叹服。

总之哪怕就面对面站在眼前,柳玉娴也不相信眼前这张倾城姿色是真实存在的,而是雨珠制造的幻觉。

直到一匹快马踩着泥泞的地面奔至蕊白衣身前。

马上身着褐色锦袍的男人手里握着两把伞,他将其中一把丢给蕊白衣身后的马翠花,对蕊白衣摊开手心:“媳妇儿,上来。”

那声“媳妇儿”把执迷不悟的柳玉娴从梦中惊叫醒,她怔怔地看向马上的男人。

分明对方就在眼前,她却觉得她与他隔了山与海的距离,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与此同时,牛小蕊那张比冰雪清绝的盛世美颜在她眼里,才逐渐真实。

蕊白衣依言将手递过去,马大润立即收拢掌心,攥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里的伞落到马背上,快速俯下身来用那只手握住蕊白衣的小细腰,轻轻一提,将蕊白衣抱到马上,从后面贴住她的小身子,将她整个圈在怀前。

他不曾看马下的陌生少女一眼,拾回马背上的伞展开,遮到他和蕊白衣头顶,身着黑靴的大脚轻踢马身,马儿驰蹄起来。

马大润说了一句“翠花,你自己回去!”圈着怀前的白衣少女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哦!”马翠花重重应了一声,手里的伞已经撑开遮住她和小丫鬟的身子,扭头对柳玉娴哼了一声,抱着小丫鬟的胳膊朝马车跑。

柳玉娴呆在原地,久久不得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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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白衣脸上的雨水是被马大润舔干净的,虽然她很不解马大润勾头捏着她的脸亲,是如何畅通无阻地将马驾到马府,另一只手还撑着伞。

……这种技能他是练过吗。

拉停马儿,马大润才松开咬在蕊白衣耳瓣上的唇,把手中的伞递到蕊白衣的小手上,先跳下马,再对蕊白衣张开双臂。

蕊白衣抬出腿,手握着伞跳下去,纤瘦的身子扑了马大润一个满怀。

蕊白衣将伞举起来,举到马大润的头顶。

马大润又趁机蹭了一下她的侧脸,抱着她迈进大门。

若不是借着下大雨,天色迷蒙,还有伞罩住的情势,马大润通常不会在马上乱来,这会儿回到府里,蕊白衣的脸微红,耳朵也是红了,不过那红不是因为羞赧,而是被马大润咬红的。

马大润吩咐人去置热水,待卧房屏风那一侧的梨花木桶盛满了,他抱着蕊白衣一同泡进去。

蕊白衣说:“今天一个姑娘好像看见了我的真容,她或许会说出去。”

届时马大润瞎搞出来的不嫌妻丑的深情人设肯定就崩了,严重的话,还会是欺君大罪。

马大润一笑,“无妨,说出去就说出去呗,关于咱俩的绯传还少吗,文人最擅长什么?最擅长将白的写成黑的,再将黑的写成白的,到时有风声传出,我做出一俩首诗发出去,保准就把流言止住了。”

“你别太狂妄。”蕊白衣说。

马大润笑道:“人嘛,担心是一天,开怀也是一天,何必提心吊胆着过日子,风来将挡就行了,我马大润也有这个本事。”

说着,将蕊白衣揽进怀里,亲到她鼻骨上。

另一边,柳玉娴最终放下了要落墨的笔,沉沉看了一眼对面那张她珍藏了许久的画。

她站起身,走过去,摘下那幅画,撕碎。

这画是她拖朋友从马大润那里买来的,一直挂在房中最显眼的位置,她曾立誓,终有一天,她要成为这幅画画作者心头上的人。

这誓立了三年,到如今成了笑话。

“小姐,您怎么不写了啊?那牛小蕊其实不是丑妻,而是天仙之貌,马大润他这是欺君啊!全京都的百姓都被他耍了!他瞧不上小姐您,我们可不能饶了他。”

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将手中的热茶落到桌上,说道。

柳玉娴立马冷了脸,“谁说他瞧不上我了?”

“……”小丫鬟手一抖。

柳玉娴看着地上的碎屑,说道:“既生瑜,何生亮,也罢了。”

“若没有牛小蕊,凭我的才貌,马大润一定会注意到我的,输给一个天仙之色,我也不算悲戚,父亲常教导我,要愿赌服输。”

小丫鬟:“……”

“那小姐,这……这状纸咱还写不写?”小丫鬟忐忑地问,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柳玉娴睇过去,“写什么?!”

她道:“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马大润他满腹才华,若就这么死了,是大祐国的遗憾和不幸,我柳玉娴不能当这个千古罪人,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也半句不能乱说出去。”

她想了想,又说:“三年过去,我父亲依旧只是凤阳的太守,而他马大润却从穷酸书生坐到了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今后指不定会发达到何等可怕的地步,若陛下早已知晓牛小蕊的真实容貌,只是偏宠马大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死在断头台上的,就是我们柳氏一族,这一局,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意气用事赌出去,柳氏的前程不能毁在我手里。”

柳玉娴的话将小丫鬟惊出一声冷汗。

突然一想,还好还好,还好她们家小姐是个有脑子的,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她方才还撺掇她们家小姐来着,像极了话本里写的那些恶毒女配,实在太蠢了。

说到话本,最近马府的大小姐马翠花,也不小心迷上了这个东西。

就像这当儿,她在小丫鬟的监督下练完了琴,迈着淑女的步伐躺进被窝里,待小丫鬟退出去带上门后,她立马鲤鱼打挺爬起来,从绣花鞋的鞋垫下面抠出一本巴掌大的话本子,从袖兜里摸出一根蜡烛,用火折子点亮,躲到衣柜后面坐到地上,将小话本往膝盖上一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衣柜还挺大,遮住了大片烛光,在外面看来,房内依旧是一片漆黑,殊不知在房中某个小角落里,他们的大小姐正沉醉在话本的狗血世界里。

就这么偷看了几日,终于被小丫鬟逮了个正着,通报去了马大润那里。

马大润气势汹汹闯进马翠花的厢房,从她的衣柜底下,床底下,还有被窝的棉花里,翻出足足有两大摞话本。

马大润:“……”

“把手伸出来。”虽然马翠花已经长成小姑娘了,但他三哥哥马大润可是为她操碎了心,此时手里攥了把戒尺,严肃着一张帅气的脸。

马翠花的四哥哥马狗蛋也煞有介事地负手站在一旁,拧着眉头看他不成器的妹妹,明明他也就才比马翠花大了一岁,那小身板却尽显老干部气质。

蕊白衣坐在椅上,身前有两个扎着冲天炮的小豆丁抱着小杌子仰着小脑袋怔怔地看她,看了她一会儿,又看向他们的小姑姑马翠花。

马铁柱和马春苗坐在右侧,盯着马翠花,神色凝重。

马富贵和他媳妇马茉莉坐在左侧,马茉莉手里的奶娃子喝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小眸子往马翠花身上转。

呼啦啦的一大家子都聚到了堂里,视线落在一人之上,那架势,那气势,那厚重感。

站在堂中央的马翠花:“……”

她犯了啥大事了吗?!

不就是看了几夜话本吗,搞得她杀人放火了一样!

“翠花,你三哥哥平日里教你读书认字,是想让你尽量生出点儿闺秀的气质来,不是让你去看那些不正经的话本子的,你还不快承认错误。”马富贵说道。

“咿咿呀!”他腿上抱着的小奶娃挥了一下小胖手,似乎在复诉他爹爹的话,不过是没人能听得懂的。

马翠花抠抠手指,脚尖对了一下脚尖,埋着头小声咕哝道:“三嫂嫂不也看吗?”

马大润:“什么?”

马翠花噘噘嘴,抬起头,挺起胸板说:“三嫂嫂也看啊!”

马大润:?

他捏住马翠花的手腕,又用戒尺打了一下她的手心,“何出此言!”

其实马大润那一下打得一点儿都不重,就气势看着很吓人罢了,但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被打,马翠花还是一个女孩子,立马就委屈得红了眼眶,嘶出一声:“就有!就是那本《邪魅暴君的小娇妃》!这本书还是三哥哥你给三嫂嫂买的,你忘了?!”

马大润:“……”

马翠花不说,他都给忘记了。

马翠花声音颤抖:“我经常看见三嫂嫂掏出那本话本来看!凭什么三嫂嫂能看我就不能看啊?!都是女子,为何三嫂嫂能干的事情我就不能干!”

马大润:“……”好吧,他想起来了,那本书的确是他买的,小美蕊经常拿出来看吗?他怎么不晓得。

马大润嫌弃地掏出一张帕子擦擦马翠花哭成花猫的小脸,“好了别哭了,不是三哥哥不让你看,你这不是还小吗,你三嫂嫂可是及笄了的,还已为人妇,你咋能跟你三嫂嫂比?”

“……”马翠花吸吸鼻子:“所以等我及笄了就能看了吗?”很快了,只有两年了!

马大润:“嗯。”

马翠花立马就不哭了,乖乖把没被马大润搜出来的话本子也翻出来交给他。

马大润嘴角一抽。

到了夜里,一番酣战过后,马大润细细欣赏了一下蕊白衣濡汗淋淋的娇美小脸,待她睡沉过去,他亲亲她的下巴,摸到她的枕头下面,摸出一本书。

书封上是一竖小字:邪魅暴君的小娇妃

今天训过马翠花之后,马大润就问了蕊白衣,是否的确如马翠花所说,蕊白衣自觉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的确如此。

不过她其实也没有经常拿出来看,只是偶尔吧,马大润在府里的时候有他陪着,蕊白衣从不无聊,都是跟他腻在一起,马大润去上朝或者泡在书房里忙编修职务之时后,她才会拿出来瞧一瞧,不巧被马翠花碰见了几次,到她小嘴里,就被夸张成了“经常”。

马大润曲膝坐在床头,将那《邪魅暴君的小娇妃》翻看了一遍。

他看书很快,像这种不用咬文嚼字的小白话文他只用了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看完了。

看完后没睡下,舌头抵了抵腮帮,他松开蕊白衣的身子,轻手轻脚从床榻上爬下,捡起地上的袍子披上,去了书房。

半月后,有一书郎捧着一个蓝色锦盒站在马府大门口张望,家丁出来喊他:“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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