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想法,在范雪瑶的陪伴之下,一刻都没冒出来。他只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很足够了,老了,就是与她白头到老,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
帝后恩爱,都十分看重太子,因此楚煦虽是年轻储君,可地位已然稳固。
边境正在征战,意在夺回以前失去的两州,看着楚楠精神亢奋紧张的样子,范雪瑶拉着他到别苑居住散心,和工匠一起动手盖了间茅草房出来。又在茅草房边上,开垦出两亩地。
每年他们大概会有一半的时间是住在这里的。宫里那些嫔妃,早已成了摆设。范雪瑶私底下悄悄向楚楠要了个恩典,放一些愿意的出宫去。幸好这事儿有先例在,并不难办。虽说放后宫嫔妃出宫这种事,通常是皇帝年老之后,将西行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
可如今皇权稳固,而皇後又深受皇帝宠爱倚重,太子更是孝顺娘娘,大臣们纵然反对,也莫可奈何。
六宫几十位妃嫔,愿意出宫的有,也有很多不愿意出宫的。
这几年,孟菖娘她们因与范雪瑶交往深厚,每次大封后宫都有她们的份儿,一步步往上晋封,虽然没有子嗣,如今也都一一位列九嫔,婕妤之位了。
很多妃嫔心想,出宫了还得看娘家人的脸色,自己都这样大的年纪了,就是官家宽厚,容许她们再嫁,也很难嫁到一个如意的夫婿。婚后还得再伺候公婆,继子女也是一件麻烦事。到底不如在宫里养尊处优,什么都不用费心的好。
再加上太子不久前已经奏请了官家同意,取缔了人殉的旧制。日后楚楠驾崩,她们这些无子的嫔妃再也没有殉葬的风险了。消除了她们最大的顾虑。
而且范雪瑶这个皇後很仁慈,从不折腾她们这些妃嫔,在宫分上更不曾克扣过,规矩上管得也不会过严,允许她们常玩儿蹴鞠捶丸,闲来打打牙牌什么的,只要不大肆饮酒作乐,聚众赌博。寻常的玩耍游艺都随她们。
在宫里的日子除了夜里独守空房之外,实属轻松自在。因此都乐意留下来。
那些愿意出宫的,范雪瑶就放了她们出宫,从自己的内帑中备出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们娘家好好善待她,再嫁与否全看本人意愿,家中不得强行做主。
不愿意出宫的,范雪瑶也像从前那样对待她们。
人到中年,年轻时候有的再多不甘也都淡了。想开之后,每天闲了和几个好友一起做个诗踢个毬看个戏,抹个牙牌什么的,心情竟空前的安逸。
楚楠与范雪瑶如今就像对平民夫妻那样,在别苑盖了个民风的小院子,种两亩地,养一些蚕。兴趣来了就种点儿菜,织匹布。朝会日的时候,楚楠就换上绫罗锦绣的圆领袍儿去与大臣们议事。
下了朝会,就回到院子里来。
活脱脱地把皇帝的身份,玩儿成了工作。
“不亲自打理两亩地,真不知道种地的辛苦。”楚楠摇头叹息,摇着草帽扇风,穿着一身褐衣赤着脚坐在田埂边的大榆树下。脚上还沾着田泥,皮肤也从白皙晒成了麦色。每天都会劳作一会,虽然四十多岁了,楚楠还保持着一副好身材,露出的一截胳膊结实有力。
楚煦也累得够呛,他平日里都有骑射蹴鞠,又有自幼喝牛乳的习惯,个头高大,体格也很强健。可运动和种地完全不同。才干一会,腰好似要断掉似的。
喘匀了气,楚煦从瓦罐里倒了十几碗凉茶,递给大家解渴。
大臣和农民纷纷接过,满口称谢。
一旁的老农看着足有五六十岁了,看着却比楚楠和楚煦来的轻松得多,咕咕咕地喝完茶,一抹嘴:“俺们倒不怕累,就怕想累没的累。”
楚楠觉得也是,百姓们可都是靠着那几亩地吃饭,要是没的累,要么是田地没了,要么就是地贫瘠,遇了天灾,没收成。与其不累,倒不如多累一点,起码赚得多了,衣食充足。
楚楠嘱咐长子道:“你娘早就盼着这两亩地收的稻谷了,晒好了赶紧碾了米,叫你娘尝尝。”
来地里送茶的太子妃贤惠地点头:“娘娘先前念叨着想吃炒米,倒可以炒些出来,泡鸡汤吃很香呢。”
楚楠摇摇头:“那几只鸡她早说要养了下蛋孵雏鸡,可宝贝着呢,每天喂得勤勤的,比自己用膳还要上心。这还没养几个月,都没抱过窝的,她可舍不得宰。”
一旁跟着皇帝收水稻的大臣们累得大汗淋漓,听了这些话,暗暗咂舌,这一家子,倒真过的像对庄户人家似的了。
水稻一割,地里就没事儿可干了,范雪瑶闲不住,就缠着楚楠一起骑马打球。在亲从官里挑出资质好的,组成球队,几乎日日蹴鞠。甚至亲自下场,带着各自的队伍比赛。
太子妃私下里惊奇和楚煦说:“没想到官家和娘娘这样童趣呢。”
楚煦笑道:“娘是一贯这样的。倒是爹……”他想说很难得,可是又想到爹平时还好,的确很有官家的威严肃穆。可一对上娘,爹就很孩子气了。想到娘跟他说过的爹以前的趣事,什么小时候把他磕到哭了,怕被她知道,捂着他的嘴哄他不许哭什么的。
楚煦摇了摇头,忍笑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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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蹴鞠马球本就盛行,这下子成了全民娱乐。民间秋社层出不穷。范雪瑶出资,在京都郊区开辟出了一个极宽阔的球场,又设置了一个奖项,鼓励民间举办球赛,摔跤赛,骑射比赛等等。
每逢着有比赛,她都拉着楚楠来看。
起初楚楠以为她是童心未泯,可渐渐的,随着各种比赛的盛行,民间习武之气日盛。他觉出了好处,倒主动支持起来。
楚楠年轻时更文质彬彬,谁知道年纪大起来,反而爱武行。年年都与带着皇後与太子、三皇子等人去山中狩猎。范雪瑶亲眼看到那些侍卫、禁卫们的武艺,摇头与楚楠道:“说起来都是出身不错的年轻子弟,怎么武艺这样平庸?”
楚楠眉头深锁。他以前忙于宫务,是近来才勤于练习骑射的。可他一看,自己的骑射技艺竟然比负责护卫宫廷,保护他的亲从官们还要好些,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还能指望他们?
范雪瑶笑道:“这两年就要兴兵事了,可是我们的武官都是世荫承袭过来的,他们都这样,更不能期望民间了。若是没有好的武官和士兵,就算国库充裕,粮草丰沛,这仗打起来,也不见得就容易。”
楚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是他还不太清楚朝中的武官的能力,之后便开始频频举办宴射,狩猎等活动,测试武臣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开始关注停办多年的武举,希望能够提拔出优越的勇武人材。
楚骕领着妻弟到武举场,自从皇帝开始重视武举,规定了如文科一样三年一试,提高了武官的待遇与地位,又出资在各处开办武学以来,民间习武之气越来越重。不止武学,连其他的学院都开始开设武艺科目。不再只教那些杂文诗赋、经义、策论等等。参与武举的人是越来越多。
“姐、姐夫……”
楚骕的妻弟看着武举中戒备森严,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学子走进去,再一想自己虽不瘦弱,也壮不到哪里去的身板,心里便发虚。
楚骕安慰他道:“怕什么?你武艺又不差。何况武举考的可不止是武力,还有兵法谋略。”拍了拍他的肩膀。
妻弟点点头,鼓起勇气,走进人流之中。
楚骕看到年轻的妻弟走进武举试场,那副忐忑不安地模样,似曾相识。心中不免十分感慨。
从前,他也有过这样青涩的时候。为了前程,竭尽心力。
不过他很幸运,有贵人相助。从那次宴射露脸之后,便被官家授以亲事官,负责刺探监察。有那贵人明里暗里的相助,自然是屡屡建功,颇受官家重视。不多久就被提拔为亲从官,警卫宫禁。那时他就很是好奇,他的贵人究竟是什么人物,能这样简单地就送给他这样多功劳。助他平步青云。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的贵人,居然是备受宠爱的范贵妃。那个年纪甚至还没有他大的女子。
在官家身边做亲从官时,他常常见到她。怎么看,都很难真正接受,这个温婉娴静,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的女子,就是一手操控他的仕途的人。甚至,操控的不止是他的仕途和命运。
如今,他已经是提举皇城司公事,掌管着整个皇城司的大小事,可直达闻奏。虽然权利并非他一人所有,可他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成就,在十几年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以前他被长兄压在头上,事事都不能与他争。可如今,他那被父母予以厚望的长兄,在朝中还要仰仗着他。
这一切,都是她给他的。
这些年,他虽然也按照她的吩咐办了些事,可到底是受她的益处的多。日后让妻弟护卫她的孩子,也算是还了一分恩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梁不仅成功收复了两州失地,甚至重挫草原部落。打的草原上各部落纷纷俯首称臣。朝廷封赏了下去,从前不受重视的武官们崭露头角。从前那重文轻武的风气在这样的形式下,日益弱势。
有些文官不满这样的形势,频繁上奏弹劾谏言。可是在范雪瑶与楚楠的联手镇压下,根本没有激起几点水花。
如今大梁民间各地都能看到武行,男子不再以细皮嫩肉,涂脂抹粉为美。就连女子,也能走出家门,办球社,踢女子蹴鞠赛。有的甚至练起武来。
眼看着大梁一往无前,楚煦也即将从楚楠手中接过帝位。自己手中握着天下的权利,一生四子二女,皆养活了,各有各的幸福与归宿。
范雪瑶觉得,她这辈子,不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啦...全文完三个字打出去,心里面空落落的。
这本书结束了,七十多万字,听着不很多,但写起来够呛。没想到自己能坚持到现在。幸好我是先写完再发出来的,一路日更没有断过,没坑读者,算是一个圆满的结束吧。
这一路陪伴咱过来的宝贝们,真的好舍不得你们,要是还有脑洞的话,我其实真的想再写个几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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