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产房门开了,只见宫女与收生婆子们抬着一张雕花春凳出来,范雪瑶就躺在上面,身下是层锦褥,身上盖了条薄薄的夏被。
一路抬进后殿,范雪瑶又进了碧纱橱,楚楠跟了进来,楚煦却不在。
李蓉原想陪着女儿说说话,可见楚楠进来了,便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还冲画屏摇了摇手,画屏会意点头,领着宫女们都出去了。
楚楠坐到榻边,握住范雪瑶的手,她的手总是温软温软的,这会子摸上去却有点儿凉。
他端详了范雪瑶一圈,脸圈是白的,脸颊却红的突兀,显得有些不正常。他便有些提心吊胆,虽然御医说了母子均安。但是生一个孩子,哪有那么轻松的。
“辛苦你了。”这话,楚楠说的情真意切。
范雪瑶眼眶就红了,宫里的女人都把生育子嗣当成是人生意义,没给皇帝生下孩子的就是没尽到职责。不光是妃嫔自己,其他人也这样想。
她虽然是自己想生的,而非是为了恩宠与赏赐。但是孩子的父亲能够因为她给自己生了孩子而感激她,对她而言,算是个意外之喜吧。他纵使不完美,但绝对不是个把女人看作是生育工具的人。
“是个皇子呢。”她有点儿无力的笑着,眼底却得意。
楚楠一听,也笑了。
孩子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就悄悄和他说她想再生个皇子。
他听了,还暗暗想是不是她还不够安心,担心自己要是生了皇女,他就不给她升位了。就想和她再次承诺,不管她生下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会升她的位份。
可不等他表明心意,她却说道,这样一来,他就有三个儿子了,再不会有人说他子嗣单薄了。
楚楠无法否认,当时他的心里被狠狠触动了。
他当初继位,为了肃清朝野,将先帝宠幸的那些佞臣一一逐出朝堂,或贬或流放。因此而死的有不少。那些人失去了荣华富贵,便在背地里咒骂他,说他刻薄寡恩,冷酷无情。
大臣们上书奏请他大选后宫,尽快为了开枝散叶,免得给他那些王叔、兄弟有可趁之机。
言外之意,不过是说他没有儿子,怕他若是意外死去,没有储君会造成震荡纷乱罢了。
就连太后娘娘都时时催促他。其实对于子嗣,他不是不急的。只是他一向内敛,纵然心内九曲回肠,面上也不肯表露。
当时,他笑了,真心地同她说:“是个皇女也很好。”他不想让她感到有压力,她已经为他生了旭儿,就在再生不下皇子了,也无妨。一个就够了。
她没有说话,他以为她想开了。没想到还一直记着。
“你呀……”
他又是无奈,又是感动,满腹复杂情绪,不知所措,只能俯身,在她微凉的额上轻轻吻了吻。
披香殿是后宫各处最为关注的地方,一听宫人回说,披香殿范昭仪在生产,都一直紧紧盯着这里的动静。
三哥儿呱呱坠地,随即宫中上下便都知道了。
杨修仪端坐在榻上,怔怔地出着神。
她又生了,还是个儿子。
怎么有的人,命就那么好。别人想要一个险些发了疯,她就能生了一个又一个。
杨修仪心想,她生的时候,没有御医轮班守喜,没有官家在旁守候的重视,更没有生完了,还让御医守着的这份用心与体贴。
官家可真是冷酷,一点儿也不掩饰对范氏的特殊,让人连嫉妒,都愈发乏力。因为差的太多了,自知无法与她争宠。
可是不嫉妒,又要怎么处置这无以排解的不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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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瑶怀孕时十分注意身体状况,哪怕是足月的时候也有坚持每天在殿中走路,又有了上次坐月子的亲身经验,所以这次恢复的又快又好,到小皇子的满月时,她已经养好了身子。
这日是朝会的日子,楚楠与大臣们朝会完毕,又宣了几位参政大臣商议两浙水灾之事,一直议事到午时,楚楠感到腹中饥饿,问李怀安时辰,方知已经是用午膳的时分了。
楚楠并非苛待臣子的皇帝,便让大臣们出宫,回府用膳去。
端起茶灌了几口。
李怀安趋步上前,询问道:“官家,司膳房传午膳来了,不知摆在哪里?”
楚楠拿起一份奏章,头也不抬:“命他们传去披香殿,我要在披香殿用膳。”
“喏。”李怀安答应着,出去传话,一面命人准备銮驾,又让人去披香殿知会一声。楚楠朱笔批了几份奏章,随手搁下,便起身出来。
本来范雪瑶殿里午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李怀安让人来传话,说楚楠要过来用膳,虽然有司膳房的御膳,但是他每次来,大多是以她殿里的膳食为主。
范雪瑶怕热,膳房准备的膳食大多很简单清淡。吃着虽好,却不大丰盛。只得让膳房加紧另外多烹调些菜式来。
楚楠銮驾到时,范雪瑶因为月子还没坐完,不必出来接驾。他自行进了后殿,先来卧室看望范雪瑶。范雪瑶在榻上听珠珠唱念奴娇,碧纱橱里堆的冰盆,她身上搭了条夏被。
“官家万福金安。”众人齐齐行礼,范雪瑶也在榻上问了好。
“你还没出月子,好好养着,莫要胡乱动弹。”楚楠不满地把她压回榻上卧着,范雪瑶顺势躺下。楚楠不知道她早就活动自如了,生产的第二天她就下地活动了一下,只是没叫楚楠知道罢了。她不想挑战数千年来的“坐月子”说。她自己知道怎么样养身子最好就行了,何必叫他为难呢。
范雪瑶躺着,眼睛关切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看你一身汗,先梳洗梳洗吧,不然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再一收汗,就容易着凉。”
“你好好躺着,自有宫女忙活。”楚楠掏出手巾擦了擦汗,吩咐宫女道:“备热水,伺候梳洗更衣。”
“喏。”小金、小红等人下去准备盥沐用具了。
楚楠坐到榻边,视线环顾。
碧纱橱槅扇上悬了两个红纱香袋儿,散发出茉莉的清香,伴随着冰块的凉意,显得无比清幽。范雪瑶穿着一身纱衣,里面一层白纱衬衣,外面一层水绿纱衣,身上盖着条银红纱被,比夜还黑的是眼,比花还红的是唇。白皙的脸庞愈显娇艳水嫩,出尘脱俗。
她刚为自己生下个雪白可爱的儿子。
楚楠满心的柔情:“你这次生的不是时候,正是夏月,暑热磨人,叫你受了大苦。”怀着身孕,冰饮子用不得,也受不得寒凉。而且怀孕时体温也会升高,坐月子还得卧床不起,盖着被子,见不得风。楚楠怎么想,都觉得是等同受罪。
范雪瑶莞尔一笑:“哪有你说的这么苦。我一怀孕,官家就下令一应用度先着我来。你是不知道,我这一月用的冰,抵得上去年两个月的量。纵使体热,用上了许多冰倒还算安稳的。只是这月子一直卧床,难熬了些。好在有画屏她们陪我说话,打发时间。珠珠还学了几首曲子,唱了我听。”
楚楠道:“月子期间感到乏闷,怎么什么都不说?一个小宫女唱的了什么。你嫌闷了,就知会教坊,叫些乐工、舞伎来歌几曲唱几出戏,也使得。”
范雪瑶哭笑不得:“这坐着月子呢,还叫教坊来又弹又唱又舞的,不成样子。会惹人笑话的。”
“你刚诞下三哥儿,谁敢笑话你。”楚楠让画屏去叫李怀安听吩咐,说让教坊每天备着披香殿传唤,供昭仪取乐消遣。
范雪瑶奈何不得他,只得由他去了,楚楠还说着:“我吩咐了下去,你别顾忌这个顾忌那的不传人,你心情开心愉悦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无碍。”
“好,明日我就叫人来唱曲,让他们一曲接一曲的唱,听到我开心为止。”范雪瑶笑眯眯地满口答应。
楚楠这才舒坦了,目光落在旁边如意摇车里的三哥儿身上,正睡的香喷喷的,情不自禁露出慈爱的笑容:“三哥儿的洗儿会,如何操办,你心里可有想法?”
听到这话,范雪瑶侧过身子,认真道:“我正要和官家说这事呢,我心想着,这次就不要操办了罢。”
楚楠眼睛微睁,疑惑道:“为何?”洗儿会是孩子的何等大事,也是孩子母亲的体面,宫里妃嫔都巴不得办的越盛大越好,才显得被重视,有脸面。怎么她就不想办了?
“近来听闻两浙兴了水灾,为了这事,官家和大臣们劳心又劳力,眼看着你都熬瘦了。在这关头,为了小儿满月这等小事大加操办,不妥。”范雪瑶柔声和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两浙水灾确实有些大。年年有灾,年年振恤,不是旱就是水,冰雹、蝗灾的,楚楠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近几年两浙水灾频频,虽然朝廷振的起,可灾民失去家园,只靠朝廷赈济,问题有些大罢了。
楚楠一脸不赞同:“两浙水灾之事,朝廷已在处理了。振其谷,免其税,自有灾民的出路。国库还不至于空虚到叫你连给三哥儿洗个身子都担心。”
范雪瑶一听他有些想岔了,还把洗儿会这样的事说成是洗个澡一般,连忙说:“没有,你别想的这么严重。我哪有这样想的?我是想着,这时候你和大臣们都操心操肺,我这边帮不上什么忙,还给三郎办洗儿会,不像样。也非他之福。不若就在殿里面,自家洗洗,再随便做一桌酒菜,热闹热闹也就是了。”
楚楠略一思忖,笑着说道:“不可不可,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以不必大操大办。也不能像你说的这样简陋。三郎就这一个满月礼,怎可敷衍了事?这样罢,到三郎满月那日,召宜人与你大嫂入内,你与晋平交往深厚,她闲居公主府,日子也甚是无趣,不如邀她热闹一番。再发帖把与你相好的妃嫔邀请来,凑个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