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热过一日,范雪瑶怕热, 整日窝在她那五间殿里活动, 冰盆里堆满了冰山, 冰鉴里镇着凉面、水饭、冷饮,只在早晚稍微阴凉些的时候才在外头走动。
侍女们为了蹭冰, 没事也跟着她在殿里面,下所都回的少了。
这日, 早晨刚用过早膳, 她乌发用一支碧玉钗挽在脑后,身上只着着蜜合色薄纱短衫儿, 系一条凉快的藕丝薄裙儿,在榻上拿着只熌红缎地, 五色丝线绣的老虎玩偶逗着儿子玩。
小孩儿趴在一条素缎袷被上, 下意识伸手去抓眼前那鲜艳亮眼的布老虎。
“来,宝宝,来, 还差一点点了哦……”
范雪瑶双眼温柔地望着正努力伸手去够老虎玩偶的儿子,每当他伸手过来时,她就估摸着距离把玩偶调近一些或拿远一些,鼓励宝宝学会用一只手支撑身体的重量。
“唔唔——”小皇子眼睛紧紧跟随着移动的布老虎, 小手努力伸的长长的,范雪瑶适时将玩偶往前递了递, 这么小的孩子毅力有限, 得适时给点甜头, 不然总够不到,很快就会失去了兴趣的。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外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前殿的春桃。
不必她发话,画屏便往殿门走去,撩起竹帘子走了出去,在外面和春桃说了没几句话又进来了。才出去一会儿,在廊下站着说话的,身上的凉爽气就一无所踪,惹来一身热气。
画屏趋步走到榻边上才轻声跟范雪瑶禀道:“是椒房殿的宫人,说是圣人有事要与昭仪娘子商量。”
儿子的小肉手就要抓到布老虎了,范雪瑶眼睛都没有挪开半瞬,只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直到儿子成功抓到布老虎,咧着小嘴儿高兴的咿咿呀呀地笑着,她才童声童气地和儿子说着话儿,一面分神想为什么许皇后会找她。
许皇后其实很少主动找她的,毕竟她隔三差五就会去椒房殿,平时深居简出的也不惹麻烦,没什么事是要与她商议的。便是有个什么要知会她一声的,通常就一并说了。这会儿特意来请她去,再算着时间,范雪瑶能想出来的,也就只有她儿子的百日宴一事了。
想到这件事,范雪瑶也认真了起来。
宫里头宴摆起来兴师动众,所费甚巨。且小孩儿娇弱易夭折,所以宫里头不兴大办三朝,满月,只办百日,周岁。所以说百日宴是她儿子襁褓期的大事儿也不为过。百日原本是孩子出生满百日的时候,家中招待亲友,祈愿孩子长命百岁。
儿子是她两世以来第一个孩子,她难免会更重视珍重几分。百日庆贺这么重要的诞生礼,就算宫里不办,她自己也是要给儿子办百日酒的。
心里想着,范雪瑶便去更衣,准备去椒房殿一趟。
素娥与月婵服侍着她换上杏色镶浅粉边绣海棠花的交领罗襦衫儿,月白缎遍地撒花百褶裙,挽起云髻。
插着一枝蝶恋花垂珠绞丝的金步摇。步摇两边装饰着两列兰花,顶上三个花苞,右侧是一只蝴蝶。雅致秀美。
原本司制司还要点翠的,那样虽然更加富丽堂皇,范雪瑶却拒绝了。
范雪瑶身为二十一世纪人,多少都有点环保的意识。点翠工艺需要用翠鸟羽毛制成,若是硬翠,是翠鸟比较大的羽毛,而一只翠鸟一双翅膀只有二十根可用,尾羽八根,这么一来一只翠鸟身上只能用二十八根翠羽。要贴成她这只步摇,不知要猎捕多少只翠鸟。
她倒是不觉得点翠首饰就如何美丽了,她倒更喜欢珍珠,银质的首饰,珠宝也有各种色泽和质地,哪一样都不见得比点翠差。
画屏左看右看,从妆奁盒子里取出几枝样式不一的嵌红宝石花卉金簪插在髻上。
范雪瑶俯身照了照镜子,步摇上的蝴蝶儿随着范雪瑶的动作颤巍巍地摆动着,栩栩如生。
望着镜中自己通身的打扮,像任何一个喜爱奢华,美貌却没有内涵的女子一样。富贵艳丽,妩媚外露。
每次许皇后看到她这种打扮,心中都会暗喜。又是一个万氏,想必官家就算一时爱她颜色,这份宠幸也长久不了。
范雪瑶满意地点头:“你真是愈发的会选配妆扮了,从前还需我不时提点着。如今却只管着一手儿交给你,竟一语也不必再过问了。”
画屏跪在地上为她抿着脑后的髻发,闻言笑道:“好歹也服侍了娘子一年有余了,若还摸不清七-八分娘子的喜好,奴婢还有什么脸面侍候着娘子?”
梳妆完毕,范雪瑶便叫人去传步辇,坐着一路儿晃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的宫人早先一步回了,回了许皇后说范昭仪即刻要来。
许皇后听了回话,便命人服侍自己更衣妆扮,完事便一面翻着经书,一面候着范雪瑶,待到范雪瑶到了殿门口,宫人来禀,便撂下书让宫人请进来。
身穿圆领纱袍,头戴簪花幞头的宫女一路把范雪瑶引到了东殿,看到宝座上皇后端坐着,身着黄色绣遍地折枝银红牡丹的织锦衫,身下,宝蓝地绣海棠湖绸大摆罗裙,腰间束了条明紫色宫纱束带。头上梳着高髻,戴着金花冠,遍簪金钗花翠,除了一枝赤金南珠凤头步摇外,其中一枝点翠嵌红宝石的攒珠头花足有巴掌大,通身豪奢华贵。
那长裙下,微微露出一对精美的锦绣鞋头,居然缀满了龙眼儿大的珍珠。
许皇后是不是越来越注重打扮了?
看到许皇后的通身打扮,范雪瑶心头窜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
她敛去心思,趋步上前,向皇后深深道了个万福。
“起吧。”
待她行完礼,许皇后叫了起,让身旁宫人去取椅子来与范雪瑶坐下。
道谢完,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许皇后便同范雪瑶说起:“今日叫你来本宫这儿,是想同你说说,小皇子的百日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