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为了方便当差干活, 大多穿的比较单薄, 常要触碰些冷水之类的东西。
比如红绡,因为需要为茶水房打井水, 手上便冻起疮来,乌紫肿胀,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痒。
“这会儿天寒地冻的, 很容易得风寒。这样吧,你去问问殿外当差的宫女们, 愿不愿意每人凑份子, 一人一天出两文, 让膳房每天炖鸡汤给她们吃。若是愿意的人占多数,那我再拿十两银子出来, 五人一只鸡,份子钱不够的就从这十两银子里出。”
民间一只鸡尚且要五十文钱, 宫里要翻几倍。一个宫女两文钱, 外面粗使宫女有八人, 得要两只鸡, 这点子钱买个鸡脚鸡头还差不多。哪里吃的起鸡汤?
这说凑份子钱明显是叫宫女们看着好看些, 不是平白吃的。实际上就是范雪瑶她出钱。
素娥闻言, 微微蹙眉:“奴婢们哪个不是年年这般搪过来的,怎就惯的她们愈发金贵了, 她们若是冷着了, 自个儿掏钱让膳房加个餐便利的很, 舍不得钱就冻着。哪有婕妤出钱的理?”
范雪瑶拢了拢手炉儿,觉着不大暖了,递给画屏让她添些炭,一边与素娥说:“也没几个钱,能叫她们热乎一个冬天,何乐不为?快去吧。”
素娥撇了撇嘴,领命走了。好一会儿才进屋来,回说八人都愿意。于是范雪瑶便让画屏去取十两银子给素娥,命她收着钱,往后这事上支取银钱都归她管了。
第二日殿外的宫女们一起来磕头谢恩,范雪瑶分了些松子糖、椒盐馅饼给她们,便让她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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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楚楠来时,外头雪不小,不过楚楠一路过来都是乘着辇车,下了车也有宫人称伞挡雪,倒没叫雪打着。
范雪瑶赶忙引他进殿,他拦着她不让近身,招招手让画屏她们上前伺候,朝她笑着说:“我身上寒气大,你身子重,小心一些不为过。”
范雪瑶也不再往前凑了,他身上确实冷冷的,手还没碰到他衣裳呢便觉着凉丝丝的了。
站在一旁看着画屏她们服侍他解了斗篷,换下靴子,一阵慌忙慌忙的。她自个儿出去迎他也披了斗篷,调儿要来服侍她解下,她没让,叫她去膳房端羊肉汤来。等楚楠解了狐裘过来,便把一个烘的暖暖的貂皮护手塞他怀里:“暖暖手吧,看你手都冻红了。”
楚楠接了,却放到一边,把手搭到她怀里抱着的小手炉儿上。
他脸上带着笑,范雪瑶却看出来他其实在不高兴。一方面是他心里抑郁郁,空洞洞。
往日他来她这儿心里头活泛着呢,看到靠枕会想这花色清新,看到几上插的鲜花会想很有意趣,可今儿他来了心里空空的。人心里空空的,听不出什么来,要么是这人在发呆,什么都没想,要么就是积压的东西太多了。
另一方面,就是眼神了。冷淡,漠然,仿佛一口幽深的井,看久了有些渗人。
结合两方面,显然他是后者。
虽然看出来了,范雪瑶却不动声色,等调儿端着红漆方盘进来了,她便亲手端了一碗羊肉汤给楚楠,里头两大块羊肉,两大块白萝卜,汤里飘着几粒橙红的枸杞与青碧的葱花碎。
楚楠默默无声的接了,一口肉,一口汤,一口白萝卜,眨眼就把一碗吃完了。
这时她才喝了两口汤,吃了一块萝卜。
这的确是心情不好,范雪瑶内心暗自点头。
楚楠一身的贵气,就算穿粗布麻衣,也绝不会有人认为他是普通人。仪态非常好。吃东西的时候分外优雅,她已经是仪态很好的了,看到他,都觉得自己还是差的远了。可今儿他好似饿狠了一样,恨不得稀里哗啦的直接往肚里灌,可他身边跟着那么多内侍宫女呢,不要命了让他饿成这样?显然是拿吃来撒气呢。
因着他心里这会儿没想那些事,她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能如往常一样同他说话。她把近来做的草龙捧团寿纹宝蓝色菱形香包儿递给他,“好不好看?”
楚楠拿在手里看,一边点头:“好看,你针线绣活我是挑不出不好来的。只是你现在身子重,你先前做的我还佩在身上,新的等你生了之后再做也不迟。”
范雪瑶也不应承,只哄他去闻一闻。
楚楠不疑有他,拿到鼻下凑近了就深深一吸,一股清凉的香气直窜肺腑,沁凉的连咳了两声。
范雪瑶咯咯笑了起来,娇美的小脸好似雨后海棠,白玉一般的肌肤染上柔粉,柔媚多娇。璀璨嫣然间竟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勾魂夺魄的缱绻风情来,明亮的桃花眼秋水盈盈,眼尾上翘,平添了几许妩媚风情。
“只是让闻一闻,怎么猛吸那么一大口气儿,也不怕呛着了。”笑够了,她唇角微挑,勾勒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关心又好笑的说道。
已经呛着了,楚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己也不知为何明明猜出被戏弄了却一点恼意也没,还满心欢喜。莫不是这香是什么迷魂香,迷了他的心智去了不成?楚楠胡思乱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