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哪个年代都有流氓和混混, 八十年代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个时候, 许多知青陆陆续续返城, 又没有工作，内地城市市场还没有沿海地区那么开放,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胆量去干个体户，于是这些返城又没分到工作的知青们，许多就变成了游手好闲的混混。

艾幼甜觉得自己特别无辜, 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卖铺前吃雪糕, 就被路过的混混给盯上了, 还是家境比较好那种年轻混混。

为首的穿着花衬衫低腰牛仔喇叭裤, 戴着个墨镜骑着个飞鹿自行车，后座还给绑了个双卡录音机，放着吵吵闹闹的迪斯科舞曲音乐, 招摇得不行。

一辆两辆三辆自行车共五个人, 咻地从艾幼甜面前驶过，其中领头的那个回了个头，艾幼甜刚好咬着雪糕好奇地看过去。

“吱~”自行车急刹车发出刺耳尖叫, 领头的男子刚想等车停稳支着大长腿对艾幼甜露出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呢, 就见乖乖坐在板凳上吃雪糕的小姑娘突然瞪大了眼。

难不成是为我的魅力倾倒了？

领头男子脑海浮起一个念头, 就——

“啊！”

“碰！”

“咚......滋滋滋......D！I！Ｓ！Ｃ！Ｏ！（DIS歌词）”

本来大家都在‘飙车’，车速快得很, 领头的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停下，这路又不是特别宽，一个不注意, 可不是追尾了吗？

一下子车仰人翻，连双卡录音机都滋滋几声才继续播放。

“哎呦我的宝贝！”领头男子摔倒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他的双卡录音机，要知道这可是他趁他爸去上班偷偷拿出来的，要是被摔坏了，他可能要狗带。

仔细一看，完蛋，一个角给磕破了，还有点裂缝，这拿回去一顿打逃不过啊。

心痛得男子恨不得把这些蠢货跟班一人揍一顿。

“老大老大，漂亮的妞在看你呢。”显然其他人知道领头男子的尿性，眼尖的看到艾幼甜赶紧道。

领头男子一听，这才回过神来，当即端正姿态，下意识摸了下头发，行，那摩丝还是有用的，发型没乱。

这才回过头去，打算给漂亮的小妞来个帅气的笑容。

然而，漂亮的小妞却不见了？！

“人呢？”

“进屋里头了。”

“走，我们去打个招呼，请人家妹子玩一玩。”

艾幼甜：可去你的吧。

可惜，事情的发展不以意志为转移，就算艾幼甜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时候还没经历过严打，混混们都不大讲道理，先一步戴起口罩躲进小卖铺里面，那小混混们还是找了上来，“想吃什么自己拿，我请客。”

“哎谢谢老大。”

“老大真有钱。”

其他小混混立刻怕马屁，让领头的眉开眼笑，自认为自己已经展示了阔气一面，可以撩妹了。

于是领头的道，“小妹妹你要吃啥，不要客气尽管点，哥哥请客。”

这小卖铺是民房改造的，只有一层，艾幼甜没地儿躲，想假装听不见，可这小卖铺除了老板娘又没其他人，领头混混的小弟又特意点名是叫她。

没办法，艾幼甜只好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小叔去给摩托车加油了，马上回来会给我买。”

摩托车是比双卡录音机还贵的奢侈品，领头的混混家里也没有，这双卡录音机还是他爸特意托人带回来的。

嘛的，好不容易看见个可爱的小姑娘，结果对方家里竟然比他还有钱？

可是看着不像啊，艾幼甜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但是她这身衣服就挺朴素的啊，不可能看走眼。

于是领头的又重整旗鼓，“什么小叔我咋没看见，你就别蒙我了，还摩托车，你知道摩托车多贵麽就敢吹牛。”

“你跟我走我就不跟你计较，我带你去跳舞蹦迪，蹦迪知道不，就是这样子，可潮流了。”一边说一边领头的还扭了几下，把艾幼甜眼睛辣的，没法看。

“走吧走吧，这个点舞厅刚好开门了，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说完走进去就要拉艾幼甜。

老板娘见状赶紧上前拦一栏，“唉唉，这可使不得。”

“咋地，你敢妨碍老子交朋友？信不信我让我兄弟天天来光顾你啊。”这‘光顾’可不是照顾生意，混混常来光顾，这生意可没法做了。

老板娘堆起笑脸，“小兄弟别着急啊，这小姑娘她小叔刚刚确实让我照顾一下她，你把她带走我到时候不好交代啊，而且你要和人家交朋友，那等他小叔回来呗，人小姑娘没骗你，她小叔真骑摩托车去加油了，不信你再等等，人很快就回来。”

“你不是在骗我？”领头的混混听到老板娘也这么说不由得就有些迟疑，难不成这漂亮小妞真有个骑摩托车的小叔？

一时之间，就有些犹豫，万一真惹到不好惹的，那就麻烦了。

他钱天明能在乡下平安溜一圈回来后尽情走街窜向地玩自认为是靠他够识时务，不该惹的人千万别惹，这才有这么痛快的日子过。

但一旦惹祸，他爸没准就要打包他进厂去做无聊的苦工了。

登时，看向艾幼甜的眼神就有些纠结，“要不，你口罩先摘了我看看。”

之前那一眼他觉得她是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但那有点距离，没准近看就没那么好看呢。

要是近看后不好看，脸上长痘痘啥的，他就不用纠结了。

毕竟他是看脸的嘛。

“对对，把口罩摘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见不得人是不是，快摘了吧。”

其他混混都是跟风的，有两个还没看过艾幼甜的样子她就戴口罩了呢，心都有些痒痒，想知道这妞到底多漂亮，才能让钱天明看得都处小车祸了，连双卡录音机被磕了角都没那么在意。

有小弟帮忙起哄，钱天明兴致就上来了，“摘了吧摘了吧，我就想认识认识你，没别的意思。哎大婶有人来买东西了，你快去做买卖，别耽搁赚钱，放心，我又不带小妹妹跑，就在这聊聊天。”

外头确实来了人买东西，钱天明又这么说，暂时还没动手的打算，老板娘也不能不做生意，于是道，“行，就在这说话啊。”

然后去招呼顾客。

老板娘一走，钱天明就要上前去揭艾幼甜的口罩，艾幼甜登时一怒‘啪’地拍掉对方的手，“让开，我不想跟你们认识！”

一开始觉得对方人多不想惹稍稍退让，没想到却令别人以为好欺负而得寸进尺。

也是她想左了，被后世的好治安给惯坏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遇上这么不要脸的，光天化日就敢这么放肆。

被狠狠打了一下钱天明有点丢脸，但又觉得那巴掌打上来那瞬手感似乎很嫩很滑，不由自主就去看她的手，果真皮肤白皙又细腻，简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手。

钱天明的怒火就这么消了，笑嘻嘻道，“小妹妹脾气还挺爆啊，我喜欢。”

“你不知道说这句话要挨打吗？”

“什么？”

“啪！”

艾幼甜干脆利落地甩了一巴掌，然后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闪身快速跑出去。

“小叔！”

街头，出现了厉柯骑摩托车的身影，听到喊声他回头一看，登时油门被拧上了，轰咛声随之响起，没五秒钟厉柯的摩托车就开到了艾幼甜跟前，连边撑都来不及放下就急急把摩托车放倒在地下车来，“怎么了？”视线在艾幼甜身上上下打量，眼里的关心不容作假。

“没事，就是他们想跟我交朋友我不肯，他们就要动手摘我口罩我情急之下就打了他们一巴掌。”

艾幼甜三言两语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听着好像她是没吃亏的，但是厉柯脸却霎时黑了。

钱天明这时候也追到门口来了，看见地上那摩托车，当即意识到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男的就是那小妞口中的‘小叔’，什么嘛，害得他以为是多大年纪的，看起来貌似比他还小一两岁，那就没啥好怕的。

没准对方也跟他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偷骑家里的车来街上炫耀的。

年轻人打架默认不能找家长的，钱天明认为自己有五个人，对方只有一个，也不顾厉柯的冷脸，肥着胆子就上前去。

“你就是......啊啊啊，痛！”钱天明伸出来指着厉柯的手还没怼到厉柯脸上，就被握住狠狠往下一掰，疼得他脸部都扭曲了。

“快来帮忙啊！”钱天明苟着腰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混混喊。

其他小混混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来要帮忙。

“站远点儿看。”厉柯抽空对艾幼甜说了一句，见艾幼甜乖乖站开，这才一脚踹向钱天明，顺势松手，一下子就有个混混倒霉被钱天明给压倒了做了垫背的。

厉柯打架的本事艾幼甜是清楚的，这几个小混混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艾幼甜还是提着心紧紧盯着，就怕有人使阴招伤了厉柯。

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遇到的这批混混都没有坏到心里去，打架没抄搬砖也没带刀子，只是赤手空拳和厉柯打罢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全都打趴了之后，钱天明瞥了眼‘哎哟’叫痛的小弟，立刻很识时务地趴好装死，这样对方就不会继续出手了吧？

没准还会怕赔医药费走人呢。

哎医药费！钱天明眼前一亮，这倒是可以讹一笔啊，到时候他可以拿着拿钱去看看能不能把他双卡录音机修好，就不怕回家还要再挨打了。

只是，下一秒钱天明就蔫了，他敢跟厉柯要医药费吗？打架这么凶残，这才是真老大啊。

他敢开口要医药费，怕不是真要被打死哦。

钱天明紧闭着眼，祈祷对方赶紧离开，免得他还要装死丢脸。

然而，对方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把他的双卡录音机提过来放到他眼前，“说吧，自我介绍一下，不然我这拳头下去......”

那就不是双卡录音机报废而是他被他爸报废了！

钱天明顿时欲哭无泪，他今天出门就没看黄历啊，不然咋眼瞎惹了不该惹的人，他早该知道，漂亮的妹子都是有人罩的，干啥非要以衣服取人啊，早早去跳迪斯科不好吗要来这里挨打。

别说他心里那个苦了，但最后还是乖乖自报家门，就差没把三岁偷了她姐的糖果吃这事爆出来了。

就这样，厉柯还要其他人互爆对方家门，这才让他们走。

大佬一发话，钱天明忙不迭抱着他的双卡录音机，啥也不说就带着小弟跑了。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艾幼甜就觉得解气，上辈子，她可没遇到这种当街调戏人的流氓混混，真是令人讨厌。

上前关心了一番厉柯，确认他基本没啥伤口，艾幼甜这才完全放松起来，在小卖铺买了条小毛巾给厉柯擦擦汗，牵着车去加油又打了一架，都出汗了。

厉柯很受用艾幼甜的关心，不过心里却藏了事，光天化日小混混就敢当街耍流氓，这风气不行了，尤其是那些个小混混基本都是下乡不久回来后没工作的，现在知青返城浪潮这么大，若是不能好好安置，像这样的流氓只会更多。

这样，艾幼甜遭遇这种事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大，除非她不出门。

但这是啥时代，怎么可能不出门。

算了，找他大舅反映一下，看看治安能不能先搞好。

艾幼甜不知道就是打了一场架厉柯就看得这么长远，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估计会感叹大佬不愧是大佬，这都预见得到，可不是嘛，在平行时空的八十年代，知青返城大潮可是造就了一大批社会治安问题，甚至发生不少流血事件，真的是太混乱了。

她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次她差点被混混调戏，让厉柯对这件事上了心，从而去告知了在公安系统那边工作握有实权的大舅舅，大舅信了厉柯的猜测，加强了治安管理，让本省的治安风气变得好多了，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人员牺牲，也在后面全国各地陆续发生返城知青偷窃斗殴甚至入室杀人事情后，衬托出本省治安的良好，令大舅的前程更加光明。

或许，这就是蝴蝶效应吧。

回到眼下，解决了混混问题后，厉柯就想载艾幼甜去找他姨妈，结果半路上，艾幼甜却觉得脖子越来越痒，还有往全身蔓延的趋势，低头一看，露出的手臂都爬满了红色的小疹子，手掌还莫名发烫发肿。

“小叔，快停下，我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艾幼甜欲哭无泪，她今天这是咋了啊，啥都没干啊，咋就突然像过敏又像中毒呢。

之所以说是中毒，是因为记忆里要是过敏的话一两分钟就会爆发，可她自觉这一两分钟内没接触啥过敏原啊，而且印象里过敏也没有皮肤发烫还会肿的吧......

厉柯一听到中毒吓一跳，停车一看，口罩没遮住的地方有点点红痘痘，一双手又红又肿的，确实吓人。

当即就把人往医院里头送了。

医生见厉柯那着急的模样以为是大病呢，一看，“这不是大树叶子过敏嘛，没啥事，吃个药就好。”

艾幼甜一脸懵，大树叶子是啥？

“就是叶片特别大，冬天才会落叶的那种树，山上和路边都长有这树，可以拿来当柴火烧，一般人不容易过敏，但有的人刚好对那大树叶子叶背上的小绒毛过敏，过敏后不像其他过敏那么快发出来，通常三十分钟一个小时吧，看个人，一爆发出来就跟你这样，手肿了，哦，脖子也有些红肿，脸上会不会，我看下。”说完猝不及防地就摘掉了艾幼甜的口罩，艾幼甜眨巴眨巴眼，心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看向了厉柯。

厉柯也望着她，口罩摘掉那一瞬，蓦地愣住了，随即，惊讶消失，眼里了无波澜，四目相对，他的眸如同古井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