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召’来这已经够惨了,现在居然还尸骨无——”
“别说了。”
那个红脸皮的仙门弟子咕咕哝哝到一半,就被自己师兄拱了一肘子。
乌行雪朝他们瞥了一眼,转回头,发现那几个百姓脸色难看至极,盯着萧复暄手里的符,几乎有些恍惚了。其中一个更是直打晃,站都站不稳。
他可能想弯腰缓一缓,结果一压袄子,那股浓重的贡香味又弥散出来。
“……”
仙门弟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架住了他。
“我师弟口无遮拦,整日胡说。”那弟子生怕贡香味太重,引来一些危险东西,连声道:“其实并非那么糟糕,许是……许是……”
他许了半天也没许出下文,一脸求救地看过来,急得面红耳赤。
乌行雪心说看我作甚,我可许不出什么好东西,开口说不定比你师弟还吓人。
他静默片刻,戳了一下萧复暄。
戳完他才反应过来,是有些过于顺手了。
萧复暄翻看符纸的动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戳人的手指,而后转头看向那求救的仙门弟子。
弟子满脸写着“求求了,开口说点什么打个岔、解个围吧”。
于是天宿上仙开了金口。
他问那个女人:“令千金何名何姓。”
乌行雪:“……”
这五个字稍添几笔就是这么个意思——你那两位女儿估计跟这赵青来一样,也在哪个童子童女像里,像上贴着她们的名字,把名字说出来,我们找找。
那几个百姓拉着仙门弟子来这的目的确实如此,这话错是没错……
但这金口以后还是别开了罢。
乌行雪心道。
那位求助的小弟子当场就崩了,脸都绿了。
那女人崩得更厉害,她踉跄着扶住石壁,表情空茫一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着。另外俩小弟子立马上前去轻拍她的背。
她连那轻拍都承受不住,拍一下就垮塌一些。她弯腰抖了好久,抬头朝萧复暄看过来,哑声喃喃:“我那俩小丫头年岁还小……叫……叫……”
她哽了好一会儿,才念了两个小名:“叫阿芫,还有阿苔。”
“阿芫……”
“阿苔……”
“等我,等等我,啊。”
“等等我。”
女人又轻声重复了好几遍,即便不出声了,嘴唇也始终在动着。也不知是隔空在安慰那两个不知魂灵在何处的小丫头,还是安慰自己。
她名字报了,其他人也不再避讳,沿着石壁孔洞摸找着。
他们一摸找才发现,墓穴并非只有这么一块地方,而是长向的。只因为偶尔有弯折,孔洞上的油灯光亮被掩在弯折后面,乍一看就像到了尽头似的。
其实不然,它依傍着山谷而建,极长,还常有岔道,走势诡谲。
几个弯一拐,众人就有些摸不准方向了。仙门弟子的罗盘在这里根本不抵用,他们一头雾水地穿了好几个岔道,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顾罗盘了,而是跟着萧复暄在走。
但即便是萧复暄,在几个岔道口也停顿过一瞬。
乌行雪看在眼里,终于问道:“你不是来过?”
萧复暄“嗯”了一声。他停了步,长长的手指轻摁着石壁,稍一用力,便震得这一片乱石纷落。
乌行雪:“那怎么不熟路?”
萧复暄手指探进石缝,垂着的眸子轻眨了一下,道:“没进来。”
“没进来?”乌行雪有些诧异,“为何?”
整块挡住孔洞的巨石被两指掀开,轰隆一声砸落在地,震起灰蒙蒙的烟尘。乌行雪在烟尘里眯了一下眼,听见了萧复暄低沉的嗓音:“不想进。”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似乎是大悲谷尘雾弥漫的寒夜,也有一道高高的人影站在雾里,隔着长长的吊桥望着巨谷。
乌行雪怔了一下。
他应该见过那样一幅场景的,但他再要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等他再回神,就听见那几个仙门弟子道:“又一个童子像!”
他们这一路找到了两个童子童女像,都是空的,里面满是干涸的血。像上也都贴着符纸,写着仙使敬供。
一个名叫刘至,一个名叫柳眉。
听起来是一男一女,同样不知所踪。
算上最初的赵青来,眼下这是第四个童子像了。他们已经形成了习惯,下意识拔剑一划,童子像四分五裂……
露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成年男子,却以一种骨骼全碎的状态盘折着,脖颈是一道断口,头颅捧在怀里。
仙门弟子惊得疾退数丈,背抵着另一侧石壁。
过了半晌,他们喃喃道:“这个怎么还在里面?变成凶物没?”
他们要拿剑去探,就见医梧生以指背抵了一下那颗头颅,摇了摇头。他捏着纸道:“无事,过来吧。”
乌行雪扫了一眼这尸身形态,估计这就是第一个被点召的樵夫。
陶片里夹着纸符,纸符上是樵夫的名字,写得十分歪拗。
之前只闻传言,不见人,还没有实感。此刻那传闻中的樵夫就盘坐在他们面前,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有些不舒服。
那几个百姓根本不肯靠过来,远远挤在暗处。
仙门弟子一脸不忍地看着那樵夫,又不能将他这么敞着放在这里。于是掏了张符,仔细封在他额上,又做了个标记。
“咱们先把余下的寻了再来。”
他们继续沿着石壁往墓穴深处走,边走边琢磨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