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芽和李大妮嘴上说着不怕, 实则看着那人头就像血蹴鞠一样四散滚落的场面,还是被吓得心里一阵吃紧。
看着刽子手像是切瓜砍菜一般收割了两茬人头后, 张春芽和李大妮就实在看不下去了,两人心底生寒, 规规矩矩地坐回了位置上。
杨绣槐挑眉瞅瞅‘胆大’的大儿媳和二儿媳, 故意拿话寒碜这二人,“你们不是说这种场面见多了,一点都不怕么?怎么, 刚刚还嘲笑我老太太胆小, 这会儿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再多看看,好好看看, 若不是咱家谨守本分,背后还有老天爷相助, 这会儿怕是下面还得多跪几排人, 咱家人的脑袋也得跟着在下面的污水沟子里滚一滚。”
张春芽和李大妮这会儿总算明白杨绣槐为什么要喊上他们妯娌俩来看这血腥的场面了。
要不是为了敲打她们俩,杨绣槐怎么就平白无故地喊她们过来围观砍头?而且还是找了这么一个居高临下的绝佳位置去看?
“娘,我们两房都听您的话,安安分分的,哪怕是赚钱,也都是赚得本分钱,丁点儿麻烦没给老三夫妻俩添, 您还信不过我们?”
张春芽听着外面围观砍头的那些人群又喊了一声‘好’, 她后脊直愣愣得窜上一阵凉气上来。
杨绣槐道“不是信不过你们, 是敲打敲打我能安心。”
叶桂枝放下手里拿着的茶杯, 将手上沾着的那些糕饼屑拍打掉,道“娘,崇文已经决定向陛下辞官了,到时候咱全家人都搬去北疆省,远离这伴君如伴虎的地方,安安生生过日子。”
张春芽惊讶道“老三现在还年轻得很,再熬上几年,还能往上爬一爬,怎么说辞官就辞官了?现在辞官的话,不会觉得可惜吗?”
“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这些年,我们虽然吃的好了,穿的好了,但这一颗心却总在天上飘着。在北疆的时候,看着那穷荒闭塞的地方一点点变好,好不容易熬到适应了北疆那干冷的天气,又被陛下一卷圣旨给发派去了南疆,好不容易适应了南疆的天气,又调回了京城。”
“崇文的差事,看着光鲜,但也就只是看着光鲜了。自打到了京城之后,他就没睡过几回安稳觉,比他当年考科举的时候还要熬心熬力,我现在啊,就盼着他的身体能好点。”
“茂林和修竹马上就到娶亲的年龄了,若是娶亲之后再辞官,怕是亲家会不满意,本以为娶了一个能攀援上升的大树,却没想到大树拦腰折了,还不如辞官之后再寻,哪怕是寻一个低门矮户,只要姑娘人好心好,能和和顺顺的把日子过下去,就成。”
“瞅瞅下面跪着的、倒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风光一世?到头来,还不是脑袋搬家。宁可攀不上高枝儿,也要平平安安的。”
苏崇文打算辞官这事,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是认真考虑过的,也同叶桂枝商量了好几遍,最终才做了决定。
从乡野之中爬出来的入仕郞一般都会走上两条不同的路。
要么是被权力财富迷了眼,没走上几步就把初心丢了个干干净净,科举时想的是当一个好官,庇佑一方百姓,为官之后就变成向钱看向后赚,天有多高就想爬多高,到老了到死了都舍不得放权,这类人往往最后都会落得一个凄凉下场,死后也会被人唾骂多年。
要么就是谨守初心,兢兢业业为官,造福一方百姓,但到了最后,这些人往往都会生出辞官回乡的念头,原因无他,为官太累了,每走一步都如同行走在薄冰上。这时候,他们就会极度留恋故土,或者说,是留恋那一方可以容他们慢慢走、放心走的精神家园。
苏崇文自打入朝为官开始,做的就是外放的官,从辽州知州到北疆省省通政,再到行走大燕的中都督,突然被调回京城,直面百官群臣的尔虞我诈……这让他心神俱疲。
好好的为百姓做点实事不好吗?
到了京城,听别人说句话都得在脑子里绕几个弯儿,生怕没揣摩明白对方的意思,自个儿有什么话想说,也不似在地方上那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话说出口前,需要翻来覆去地揣度上好几遍,生怕被人听去误解了,或是当成什么把柄。
在老天爷的帮助下一路平步青云的苏崇文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因为燕顺帝以雷霆之力血洗前朝与后宫的缘故,这一日的早朝,百官看起来格外地拘谨,群臣面带凄凉,战战兢兢,被皇帝问到的臣子才会出来,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胆战心惊地回上一两句话,没被皇帝问到的臣子都默契地装起了稻草人。
皇帝大病初愈,被朝堂上这种安静如鸡的氛围给气到了,“你们之前不是都挺能嘚吧嘚吧的吗?朕说个什么,总有一群人跳出来与朕唱对台戏,怎么今天就全都哑了?”
“给朕说话啊!”
文武百官默不吭声。
在燕顺帝手下当差多年,文武百官自以为早就摸透了燕顺帝敏感多疑的脾性,经此一事后,他们在心里又给燕顺帝贴了一个标签——心思深沉。
被杀了九族的那些官员多半都与后宫有瓜葛,那些官员哪能想到,他们本以为把女儿送进宫廷之后,会为自家谋一份保障,没想到却是被自家招来了滔天大祸。
‘天若让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这句话用在燕顺帝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