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商商队回返辽州, 给张春芽送去了极大的惊喜。
惊喜之余, 还有点忐忑。
她做给苏鲤的雪貂大氅被京中的贵人看上,那贵人掏了一箱子的首饰以及百两银票给强行换走了?
张春芽撇嘴就要骂,“这都是什么狗屁……”
她这一张嘴, 辽商商队的人险些给她跪下,“太太慎言!看上苏小姐那雪貂大氅的人是宫中的十三皇子,若是您稍微说错一个字儿,怕是得连累全家人头落地!”
张春芽被吓一跳, 嘴立马就瓢去了别处, “这都是什么狗屁……一样的我, 早知道那貂皮这么走俏,就应该养它两万只貂,给我侄女儿做个十件八件貂皮大氅穿。”
给走商的人分了银子, 欢欢喜喜地把人给送走, 张春芽打开那一小箱珠宝, 仅仅是瞄了一眼, 然后便立马合上箱子, 她拍着心口说, “乖乖, 这个可看不得,看不得, 看了之后容易动贪念和邪念。”
张春芽生怕夜长梦多, 将那珠宝匣子和银票拿上, 自个儿又给添了百两银子, 一路哆嗦着去了知州府。
之所以哆嗦,倒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冷。
这辽州城太冷了,仿佛要将人的血气都给冻住,不把自个儿裹成行走的大貂,那都不好意思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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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知州府,张春芽找到叶桂枝,问,“弟妹,宝丫头呢?”
叶桂枝遥遥一指院中那盛放得正好的红梅树下,道:“听她爹念叨了几句烹茶之道,正在那儿煮茶呢!小娃娃身上的火气旺,我看着都觉得冷,她却不觉得。”
张春芽瞅了一眼,在心中把苏鲤和自家闺女苏鹿娘对比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家闺女活活像个女土匪,半点都拿不出手。
同样是同门出身,瞧瞧她这小侄女,看着就和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一样,煮个茶都仿佛能煮出仙气来,再想想自家闺女,整天都在貂厂里撒丫子疯玩,要不是那闺女是自个儿亲生的,是自己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张春芽都快怀疑那闺女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貂了。
不过想想李大妮生的苏猴姑,张春芽就觉得自家闺女还是有很多优点的。虽说比不上苏鲤,但好歹活泼好动,不像那苏猴姑,天生一张苦相,稍微有点不如意的地方就扯着嗓子嚎,就像身边人都欠了她几万两雪花银一样。
“桂枝啊,把宝丫头喊回来呗,我有点事儿想同她说。”话到嘴边,张春芽还是有些忐忑。
叶桂枝好奇,“什么事儿?你同我说还不成吗?她一个两岁多的奶娃娃,懂啥。”
“哎……我给宝丫头做的那件貂皮大氅,被京中贵人看上了,那贵人是皇家十三皇子,辽商哪有胆子拒绝?”
“不过那贵人到底也还勉勉强强算是个厚道人,抢了宝丫头的一件雪貂大氅,赔了这么些珠宝,还有一百两银子。若是论价钱的话,不说珠宝,这一百两银子就够做两件雪貂大氅得了。我担心宝丫头不高兴……”
叶桂枝瞅着除了那一百两银子之外还多余出来的银票,问,“大嫂,那这些银票是?”
张春芽嘿嘿直笑,“多亏了老三提点,也多亏了宝丫头哭着闹着让商队的人把她那件雪貂大氅带去京城,那些貂皮卖得极好,我跟着发了一笔小财,想着多给宝丫头置办点东西,可你和老三给宝丫头置办的东西够多了,我也不知道该置办什么才好,最后决定还是拿最简单的,就是这银子!多余出来的这银子是我给宝丫头当零花钱的。”
将银子硬塞到叶桂枝怀里,张春芽又同叶桂枝唠了几句家常,这才匆匆忙忙地离开。
据她说,养貂厂里最近迎来了很多貂崽儿,得人时时刻刻盯着,她走不开。得了这批银子的刺激,张春芽还和苏崇文商量着打算扩大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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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商商队为什么要走京州?
不仅仅是因为京州富庶繁华,还因为京州的往来商人最多,各种消息也传得极快。
先前那各种口味的鱼干已经把辽商商队的名声给打响了,现在辽商商队又来卖了一批貂皮,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都见过苏鲤那雪貂大氅有多么好看,摸在手里滑溜溜的,穿出门见人时,说不出的贵气,因而得了貂皮的富贵人家都请了裁缝绣娘来,没日没夜地做衣裳,总算赶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前见到了成衣。
京城里有天下手艺最好的人,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穿出来的衣裳自然不比苏崇菊给苏鲤做的那件雪貂大氅差。
等到了元宵节这天,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老夫人齐齐出来游街,那叫一个亮眼,有纯色的,一根杂毛都看不到,还有拼接款,裁缝们用巧思将那貂皮拼出来各种花案,最让人羡慕的就是国公府老夫人背后那个大大的‘寿’字,想来是裁缝将貂皮剪裁好之后特意制的。
辽商商队带来的貂皮本就几千条,大户人家一买就是千条,能卖多少人家?
买到貂皮的人家使劲儿嘚瑟,买不到貂皮的人家就难受了,出门都感觉没面子,抬不起头来。
好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妹之间都是这样对话的。
“阿云,你我关系这么好,匀我一条貂皮可以不?我不要大氅,只要给我衣领上围一圈就可以。”
“阿月,你我关系这么好,你怎么忍心横刀夺爱?我看你穿绫罗绸缎就挺好的,不用穿这貂皮大氅。”
一对青梅青梅的手帕交自此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还有别的情况,譬如说俊俏公子与富家小姐之间的对话,
俊俏公子说,“卿卿,聘礼已经准备好了,你从你爹娘那儿打听打听口风,看什么时候能嫁国门呗!”
富贵小姐却往后退了一两步,“何郎,我娘说了,你那聘礼还不够,若是想娶我,你得再添一箱子的貂皮才行。”
俊俏公子沉默,因为貂皮有价无市,好端端一段天赐良缘就这样黄了。
就连勾栏院儿里的那些红尘妓子也把‘貂皮’二字挂在了嘴边。
对那些家境一般的风流浪子,她们惯常说的是,“连条貂皮都买不起,还想替我赎身?你让我拿什么信你?我得有多大的胆,才敢将自己交付到你手上?”
对那些家境殷实的浪荡公子,她们就改了口,“爷,给奴家买条貂皮呗。你要是能给奴家买条貂皮,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一件东西走俏,势必会无数的山寨与仿冒。
平心而论,这貂皮的价格真不算贵,远没到大家伙都买不起的地步,但因为辽商神出鬼没,只卖了一次就再也不卖了,有钱人就算翻三倍五倍的价,也买不到。
这时候,劳动人民的智慧就体现出来了。
貂皮想买也买不到?那就找兔皮来顶替!
兔子可好找多了。
于是乎,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坊市之间就多出了‘仿貂皮’,那些商家还给这些貂皮起了个名字——辽商貂皮。
那些望眼欲穿等貂皮的人听说市面上有貂皮了,还是制好的成衣,立马就去买了,然后便穿上街嘚瑟。
一时间,满街飘貂。
但没多久,这‘辽商貂皮’就被富贵人家‘打假’了,不论是防风还是保温,亦或者是皮毛的柔软度、毛长等,都与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穿出来的不一样。
人家穿着貂皮大氅出来,看着富贵逼人,她们穿着‘貂皮大氅’出来,看着就感觉寒酸、不体面。
在富家太太的小聚会上,一个心气儿高、好脸面、但当初没买到貂皮的太太因为穿着假貂皮被其他人奚落挤兑了,气得回头就带人冲到了那成衣店里,抓着成衣店的掌柜一通毒打,逼问出了那些‘辽商貂皮’的来源——竟是兔毛!
要说这兔皮也不差,可到底比不上貂皮,而且这兔皮是打着貂皮的旗号卖高价,直接就落了下乘。
商人逐利,见仿冒品这一招行不通,立马就有人动了去辽州探一探的念头。
若是放在以前,辽州属于官路都没通过去的北疆,哪有商人们愿意到这天偏地远的北疆来?可苏崇文上任后大力修路,不仅将路从辽州城修得接上了通往京州的官路,还在辽州内也修了纵横交错的路网,商人想要入辽州,完全感觉不到荒僻,顶多就是不比京州富饶,但与蓟州、并州相比,已经没太大差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