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崇菊此刻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想要寻死的人, 她一边觉得自个儿不会有错,一边又觉得亲娘杨绣槐说的挺有道理, 原本她还在天人交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呢,结果就等来了葛天明的这番话。
葛天明的这番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将苏崇菊心里的那点儿志气给击得崩溃了。
“相公,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原先我一直觉得我娘糊涂, 神神叨叨没见识, 可现在想想, 我娘虽然糊涂了些, 但她把家里的日子带的有声有色, 反倒是我……这才嫁给你几天,就把日子过成了一地鸡毛。”
“相公,我娘家人的运气确实不好, 但最近是真真真真的改了啊!”
“我大哥二哥都发了家, 我三哥考运也一直旺着,在县城买了院子, 我三嫂的生意更是日进斗金,我大姐在福临楼当大厨,赚的也很多, 听说已经给自个儿攒下了不下百两的嫁妆……为什么就是我的运道一直改不了?”
“难道真是因为我不听我娘的话么?”
葛天明有心想说一句‘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得和明镜儿似得, 那还问啥?’, 但他想到面前这人是自己的结发妻, 不宜生气不宜动怒, 便好声好气地宽慰道:
“菊娘,你先莫要胡思乱想,日子是我们过出来的,老天爷长了眼睛,肯定不会让努力生活的人活得太惨。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同家里人多来往一些,多听听你娘的话,老人走的路多、吃的饭多、看得人也比咱多,他们的智慧,有很多是我们现阶段还参不透的。”
“再说了,同娘家人打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何必为了那点儿鸡虫得失就将自个儿逼上绝路呢?”
苏崇菊洗心革面,在扬州城好生置办了许多漂亮的花布,还特意找扬州城的巧匠给苏鲤打造了两对精致的小银镯子,找杜横托人给送回了家去。
那些东西是送到仁心堂的,葛夫人一手拿着家书,一手拿着那个包袱,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明白她这个儿子和儿媳妇在搞什么鬼,顶着一头雾水拿着东西去了苏崇文家。
叶桂枝待人和气,她欢欢喜喜地把葛夫人迎进了门,听葛夫人说明来意后,收下那个包袱,同葛夫人唠了好一阵子的家长里短,又切了一块刚卤好的猪头肉让葛夫人带回家。
如今叶桂枝的卤肉手艺早就传遍了整个县城,还有隔壁县的人慕名而来专为吃一口肉的。
葛夫人虽然不差这一块卤猪头肉,但是她平时若要买,得去福临楼或福满楼排队,买到的大多都是凉的,想吃一口热乎的不容易,从叶桂枝这儿得了一块刚卤好的卤肉,还热腾腾的,葛夫人心里也高兴得很。
杨绣槐还在梧桐庄伺候李大妮坐月子,大概用不了几天就出月子了,叶桂枝想着自家婆婆忙完之后肯定会来县城一趟,也就没让人给家里带口信,如今已经进入深秋,不知道为何,今年的天气干得厉害,很多人都咳个不停,听说仁心堂的门口都排了老长的队,可惜葛大夫对这问题也是束手无策。
这并不是人病了,而是天气病了,就算再健康的人,被这么干的天气耗上几天,也会咳得肺疼。
有人偏生觉得自个儿是得了治不好的肺痨,吓得在仁心堂里哭得凄惨无比,古有孟姜女哭塌长城,今有病患泪淹仁心堂。
是药三分毒,葛大夫不愿昧着良心给这些病患开一些治标不治本的病,任由这些病患怎么闹,他给出的药方都只有一个——多喝热水。
被这些病患死磨硬泡的工夫闹得烦了,葛大夫只能开一些说是药但也不算是,说不是药,病人觉着还挺像药的东西给病人喝,诸如罗汉果之类,还别说,虽然没能根治得了那咳病,但病患的病情却缓解了不少。
这一天,叶桂枝来了仁心堂,她报了一连串的药名,找葛大夫拿药。
葛大夫听着那些药都是润肺生津的,就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也咳嗽了?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方子?药可不能瞎吃。”
“我同你说实话,今年这咳嗽病真的算不上是病,是天儿太干的缘故,等落一场雪,差不多就好了。”
“若是觉得咳着实在难受,那就多费点柴,灶台上常烧着水,两三天就好了。可惜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若是想根治,还得看老天爷。”
叶桂枝解释说,“我可没咳嗽,是那些跟着我相公开蒙的孩子咳嗽了,有好几个经常来我家转悠,陪我解闷子,我看他们咳得厉害,就想着给他们熬一点梨膏,让他们兑水喝。这会儿的梨多,梨本身就能止咳,但只用梨的话,效果略微差了些,得添上一点药材。”
葛大夫了然,给叶桂枝抓了药,叮嘱道:“那你就回去试试,你说的这些药材都没啥毒,可以用。”
这药方可是叶桂枝梦中那老头儿用大勺敲着叶桂枝的脑瓜子念给叶桂枝听的,哪里会有错?
叶桂枝如今已经习惯那老头子时不时来她梦中几天了,她在心里将那老头子当成了师父,人家每次入她的梦都是为了教她东西,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从仁心堂买了药材,叶桂枝又在路边摊上买了一筐梨,让卖梨的老汉把东西都给送到福临楼去,她是在福临楼里熬的梨膏。
先将冰糖熬化了做成糖稀,再将梨都削皮去核切成小块,将中药材放到麻布包里,二者放到锅中一通熬煮上小半个时辰,等梨都煮的快化了时,瞅着火候将放置有中药材的麻布包拿出,用铁勺将那些梨都给压成糊,再将熬好的糖稀给倒进去和好,添入适量的水,不停地用铁勺将里面结块的东西打碎压烂,直到最后熬成晶亮的琥珀色,质地黏腻如蜂蜜,梨膏便算是熬好了。
熬好的梨膏都被装进烫洗干净的瓷罐子里晾凉,叶桂枝将用过的锅碗瓢盆刷洗干净打算回家去,结果就被苏崇梅给拦住了。
“三嫂,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闻着不像是肉,你是炖了梨吗?闻着这么香。不给我留点儿?”苏崇梅故意揶揄。
叶桂枝指了一下身后的那碗,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梨膏,她道:“怎么没给你留?我会炼膏,你又不是头天知道,这些梨膏喝了之后应当会缓解咳嗽,不过能缓解多少,这说不好。你留着自个儿喝,喝完了同我说,我再给你炼。”
托苏鲤的福气,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咳嗽个不停的时候,也只有苏崇梅、叶桂枝以及对苏鲤不错的苏家人没咳嗽。
若不是葛大夫说这咳嗽不是什么邪疫,不会传染,苏崇梅都不大敢在酒楼做饭了,她担心自个儿被人传染上肺痨。
得了叶桂枝熬的膏,甭管管不管用,苏崇梅都给自己冲泡了一碗,喝得十分满足,叶桂枝炼的这膏味道自然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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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绣槐将李大妮伺候得出了月子,又在家里忙活了一阵子,眼看着又入了腊月的门,她紧赶慢赶到了县城。
杨绣槐同叶桂枝说,“崇文这一趟赶考走了将近四个月吧,怎么还不回来?”
“我
同你爹商量过了,今年过年在你们这边过,你大嫂被钱迷了心窍,大冬天的非要养猪,被那些猪给拴在了乡下出不来,你二嫂也是一个不安分的,她多半是瞅着你大嫂养猪赚的钱多,刚出月子没多久,就也买了猪崽儿养。”
“可她们俩又不一样,你大嫂有秋天屯的猪草和麦麸这些,养猪不担心没猪食,你二嫂没有啊,只能四处花钱找苞米糠,可现在大家伙都知道养猪能赚钱,家家户户有点苞米糠都想留着自个儿用,哪是那么容易就能买到的?”
“你二嫂也是一个狠人,找不到苞米糠,就买了那些不大好的苞米,碾成苞米糁子喂猪,我看她都快把猪当成祖宗了,喂猪比她闺女猴姑还上心。”
时隔多月,叶桂枝再次听到了猴姑这个名儿,她依旧有些接受无能,问杨绣槐道:“娘,我二哥家的闺女……长得真有那么丑?”
一提起这个,杨绣槐就没忍住翻白眼,“不丑不丑,就是瞅着有些瘦了点,然后那姑娘生出来的时候确实不大好看,脸皮黄,头发少,还是一个肿泡眼,但养了一个月,蜕了层皮,人看着就白白胖胖了。”
“小丫头五官端正得很,就是瞅着不似咱家宝丫头那种有福气的小饼脸,而是略微有些刻薄的瓜子脸小下巴。我记得老三有一次被村里人气到了,骂那人是尖嘴猴腮的混账模样,我想崇水给她姑娘取名就猴姑,就是因为那姑娘脸盘子有些小,大概这就是尖嘴猴腮了吧……”
叶桂枝;“……”她依稀记得尖嘴猴腮不是这么用的。
另外一边坐在炕上无聊扯毛线团的苏鲤也悄悄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她伸着小胖手抓了抓自己的脸,捏着确实有点肉,但她没想到自己的脸型居然是‘小饼脸’啊!
‘饼脸’这个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