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萧涵第一次独自上朝, 他下意识望了望珠帘后太后本该坐的位置。
空空如也。
他的脸不可避免地泛起兴奋的潮红,颤着声音说道:“众爱卿平身。”
“喏——”
殿里响起长长的尾音。
听着大臣们的上奏, 萧涵很快就感到了厌烦, 他怎么知道东南水患该如何,或是西北军费该拨多少,更别提有的大臣的官话带着天南地北的口音。
他压根听不懂。
萧涵用手枕着脑袋,开始昏昏欲睡,谁也不敢吵醒他,直到微生羽开口。
“陛下。”
萧涵才猛地惊醒, 他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成王有何事奏?”
“大月氏派了使者请求和亲。”
绯红色的公服穿在微生羽身上, 不觉得艳,只觉气势逼人,即使隔了数十步, 萧涵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孤尚未有子嗣, 也没有姊妹。”萧涵不禁端正了坐姿,“不如挑一个宫女封为公主, 前去和亲。”
没有反对的声音, 姜堰抚了抚须,赞同道:“此举大甚!蛮夷之国也敢前来迎亲。”
萧涵心中不免得意。
谁也没想到,微生羽竟会出言反对, 如惊石落入一潭池水,群臣大骇。
“永安郡主自小长于宫中,如太后半个女儿, 大月氏可汗有意迎娶。”
他微微敛着眸。
可萧涵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他压下心中的一抹害怕:“不可!永安是孤的表妹。”
——也会是他的皇后。
“陛下当以国事为重,大月氏盘踞北方,每逢秋冬肆虐,永安郡主与社稷孰重?”
随着微生羽的表态,几乎是全部的臣子也跪在地上,请求萧涵以大局为重。
只除了姜堰几人站立在原地,他冷冷道:“大月氏就像北方的饿狼,人能喂饱一头饿狼吗?”
他的弟子梁凤叹了口气。
如今朝堂尽是主和派,端朝气数怕是要尽了,他多么怀念景帝还在之时。
跪着生不如站着死。
“请陛下允。”
萧涵站了起来,手颤抖地指着微生羽一甘人:“你们是在逼朕!”
逼他做出抉择。
他茫然地望着乌压压跪倒在地的大臣,感到孤立无措,如果太后没有病倒,他们会这样吗?
“容朕思量。”
微生羽微笑:“陛下圣明。”
永安的眼神不该是一个十四岁少女拥有的眼神,或许是他看错了,可他一向喜欢扼杀危险于无形。
——在她羽翼未丰满以前。
…………
“今天要讲的故事是大圣爷天宫偷、偷蟠桃,一日大圣入蟠桃园查、勘……”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捧着手稿在人群中央结结巴巴地读。
“你读得不如你姐姐。”一宫女抱怨道,“你好多字都不识得。”
“快讲下面的,吃了蟠桃以后呢?”侍人焦急地催促,“你不会的话,让我来念。”
这是谢蘅安排的,每日找人读一段《西游记》,一来检验他们的识字成果,二来吸引宫女侍人学习简体字。
毕竟每日就读那么一小会儿,可手稿可以借阅一整天,故淮园的宫女侍人都生起了学习简体字的渴望。
更别说一些宫人本就想识字,偷偷地在向李家人学,读书在这个时代被视为一种荣耀。
他们人也不多,二十来个,都是从废弃的行宫调来的,他们唯一所求就是填饱肚子,能安度晚年。
李家人除了要上语文课与数学课,夜里还要上政治课,政治课的地点谢蘅选在了一片宽阔的高地上。
宫人点燃了一簇篝火。
篝火映红了她的面庞,她坐在人群中央,有些人还带着笔墨纸砚,准备做笔记。
距离她们十数米远,也有宫人竖着耳朵听,或许想知道“政治”是什么东西,谢蘅装作没看见。
她倒希望听的人越多越好。
端朝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相反各种学说的光芒闪耀在这个朝代,这也是她不担心有人弹劾的原因。
“什么是共产主义社会?是每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的社会……”谢蘅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娓娓道来。
旧式的农民起义之所以常常会失败,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缺乏一个完整和科学的纲领。
她最熟悉的政治纲领,就是毛|泽|东思想。
“要怎么才能实现共产主义呢?”李老夫人最先开口问道,“建立一个没有阶级制度、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
没有人不会被共产主义描绘的未来所吸引,因为它实在太美好了,就像一个幻想中的乌托邦。
“你的问题提得非常好,下面我要提出一个马克思主义端朝化的概念,需要你们在这几天里做一个社会实践。”
“看看端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社会,能不能实现共产主义?”谢蘅没有直接告诉她们答案,而是让她们亲眼看一看这吃人的世道。
一个宫人怯怯地开口:“郡主,如果在共产主义社会,我们就不是奴仆了吗?”
谢蘅对她微笑:“当然,只要信仰了马克思主义,你们都是我的同志。”
“大家都是平等的,为了崇高的事业而奋斗,又有何高下之分?”
谢蘅没有错过众人眼里涌现的光芒,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让热血沸腾,更何况马列主义。
——它会在端朝绽放蓬勃的生命力。
她耐心地解答了李老夫人和宫人的提问,有越来越多人大着胆子向她提问,她都一一解答了,丝毫不在意连日的授课让嗓子沙哑了许多。
这一切李绾都看在眼里,她隐隐有着对共产主义的憧憬,可同时又别扭地想到,这都是谢蘅用来蛊惑人心的。
等谢蘅结束了授课已是深夜,她回到居住的朝夕楼,梳洗后便上了榻睡去,在陌生的地方,她睡得并不深。
突然,她感到咽喉一阵冰冷,像是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