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1 / 2)

这个莫名出现的老头子确实是个高手, 与钱平战得不相上下。

他的功夫走火阳路线, 就算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掌风过处覆起一层烈焰;钱平手里只有一根马鞭,还要顾忌周围的马匹和普通人, 打得束手束脚。

钱平心里暗暗叫苦,其实对面那老头子的心里也不乏惊讶:这看起来貌不惊人的青年,居然还真是个武林高手?什么时候这种穷乡僻壤也有这种级别的高手了?

而且看起来他还只是个赶车的!

那车里的人会有多尊贵?

老头子舔了舔嘴唇,眼神火热:这要是把里头的贵人擒下来, 岂不是能敲诈好大一笔钱?

严墨戟从门帘中看到那老头的眼神, 顿时心里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有些担忧:“钱平能不能顶住?”

纪明武拿起马车内的茶壶, 斟了两杯热茶, 递了一杯给他:“放心。”

严墨戟接过一杯,手里捧着暖乎乎的茶杯, 心里也安稳了一些,对纪明武笑了笑:“多谢武哥。”

趁他低头喝茶的一瞬间,纪明武右手轻轻一抖,两滴茶水自他指间飞出,迅若闪电、无声无息地穿过马车门帘缝隙,瞬间刺入正与钱平缠斗中那老头子的后腰。

那老头子还在做着干完这票盆满钵满的美梦, 只觉得后心一麻,整具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内气差点反噬, 还不等钱平上来攻击,整个人直接“咕咚”地一下脸朝地摔倒在雪地里。

钱平一愣,手中马鞭“啪”地抽在他身上,将他抽飞了十几米,见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老头子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悄悄看了马车一眼,跑过去把那老头抓了起来。

纪明武神色自若地转过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轻轻喝了一口茶。

——若非不愿在阿戟面前杀人,就凭那老头看过来的眼神,此刻他便已经凉了。

严墨戟只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时,看到外面钱平已经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拎着那老头子过来了,不由得一愣:“咦?钱平搞定了?”

外头那独臂男子,还在和卫镖头战在一处,不经意转头,惊恐地发现他这趟出来最大的依仗已经成了人家的俘虏,不由得心里怒骂起来:自己花了重金邀请的所谓武林高手,在寨子里的时候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出来第一趟生意就被人直接生擒了?

呸,废物!

心里骂归骂,独臂男子也知道那老头武功比自己强得太多,眼见那生擒老头的年轻高手已经看了过来,顿时萌生退意,嘴里长长呼啸了一声,逼退卫镖头,反身几个纵跃逃走了。

得了头儿的信号,其他的山贼也纷纷逃窜,受伤的同伴也不管了,不多时,地上除了一片血迹和哀嚎着的伤者,再无一丝踪迹。

卫镖头扯了块布条扎紧自己的伤口,吩咐大家去给还没死透又没跑掉的山贼补一刀,然后把自己镖队里的人都聚了起来,清点了一下人数,脸色微微有些沉重。

——原以为这趟镖走得应该还算简单,没想到还是折损了几个弟兄,还有几人伤势颇重,就算侥幸不死,以后恐怕也不能走镖了……

轻轻出了一口气,卫镖头抹抹脸,来到严墨戟的车前,对着钱平庄重地施了一礼:“多谢少侠救我等一命。”

虽然刚才一直在和那独臂男人缠斗,可是卫镖头还是有留意车队的其他位置的情况。

那个使火阳掌的老头子确实是个高手,却被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青年几招拿下!

钱平摆摆手,有些尴尬地提溜了一下手里被点了穴道的老头,也不好明说不是自己的功劳,只好含糊道:“无妨、无妨……”

这时严墨戟从车上下来了,遥遥看到车队的人把那些尚未死透的山贼挨个补刀,耳中还能听到他们死前短促的惨叫,脸色又是一白。

不过他虽然个人无法接受杀人这种事,但也清楚这个世界不是前世的法治社会,自有自己的处事道理,也就没有多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笑了笑问:“五少爷怎么样了?”

“五少爷吓晕过去了,还未醒转。”卫镖头答了一句,转头看向了那个全身都不能动的老头子,“这个人怎么办?”

他看了那老头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求饶之色,沉吟了一下,看向严墨戟:“我建议还是……”

他轻轻比划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严墨戟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咬了咬下唇,陷入了沉思。

钱平其实立场上是倾向于卫镖头的判断的。毕竟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放他们一命也不会得到感激,说不得反而遭到怨恨,日后被报复。

不过东家毕竟是东家,而且小师叔也没发话,他就老老实实捏着老头的脖子,等着严墨戟决定。

——大不了,要是东家心软,等放这老头走的时候自己悄悄废了他武功,这样的天气,一个没了武功的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

严墨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却是向着一副惊慌失措模样走过来的冯问兰:“问兰,你有没有那种能控制人的药?”

冯问兰混战中对那些山贼偷偷摸摸下了不少黑手,现在稍稍扯乱了一点头发,假装一个被吓到的弱女子,想过来看能不能蹭到东家的安慰甜点,冷不防被问这一句,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那种吃下以后需要定时吃解药的东西。”严墨戟脸色还带着些苍白,但是神色很郑重,稍稍解释了一下。“这老头的功夫挺厉害的,咱们之前寒冰功夫有吴娘子,可火阳功夫一直没招到人。我之前就在想有不少食物需要一个火阳内力的人;还有恒温仓库,差不多也该从现在开始准备了。”

——豹胎易经丸之类的,应该有的吧?

卫镖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严老板是怎么回事?一般人抓了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不是都该考虑如何斩草除根或者收为己用吗?

这严老板虽然好像也是要收为己用……但是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古怪?

冯问兰脸上的神情也崩了一下,旋即正经起来,严肃地道:“东家,小女子出身岐黄门派,门中弟子都是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长辈从未教过我们如此歪门邪道!”

——冯问兰出身的门派竟然如此清正仁厚,看来自己被前世那些武侠误导了……

严墨戟一愣,下意识就想道歉。

没想到冯问兰刚说完这一通大道理,随即换了副神情,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瓷瓶,走近那老头,倒出一颗红彤彤的丹药喂了进去,一面悄声道:“……不过小女子一个人闯荡江湖,自己确实有研究些类似的药物用以防身,东家尽可拿去用。”

——防身?

严墨戟脸上表情凝固了一瞬间,手中被冯问兰塞了个小小的白瓷瓶。

“这便是长期解药了,七天吃一粒即可。”末了冯问兰还嘱咐道,“东家千万莫要说是从我这里拿的,以免败坏我门派清誉。”

钱平对冯问兰出身青桑谷的医术自然是放心的,看看东家的脸色,抬手解了那老头子的穴道,只是站在了严墨戟面前,防着他暴起伤人。

那老头穴道一解,手中红光一闪,扬起一层热风,整个人倏然后退,几步消失在众人面前。

竟然直接跑了。

卫镖头看得呆了一呆,还待说些什么,就听到冯问兰笑吟吟地对严墨戟道:“东家不必担忧,我冯问兰下的药,他迟早得自己找上门来,我们还是收拾一下继续前进吧。”

车队里受伤的人,冯问兰帮忙处理了伤势;不幸去世的几个人,卫镖头把他们的尸体整理了一下,就近埋了,祭祀了一杯水酒。

严墨戟站在那个小小的墓茔之后,看到包括卫氏兄弟在内的人都红着眼圈沉默着,心里也感觉很难受。

卫镖头转过身,看到严墨戟黯淡的神色,微微一怔,凶神恶煞的脸上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开口道:“严老板不必心伤,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早便习惯这种朝聚夕别的日子了。”

严墨戟沉默了一下,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虽然他前世与亲人经历过生离死别,但那是用尽办法无计可施之后的,与现在这种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瞬间消失,差别太大了。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有家人吗?”

“怎么没有。”卫镖头沉默了下,叹口气,“这趟镖回去我们也要去报丧的……闯荡江湖,就是这样朝不保夕啊……”

严墨戟看着那座低矮的土包,里面埋葬着几个相识不久的生命,只觉得满心的不理解:“既然闯荡江湖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闯荡江湖?”

“不闯荡江湖,我们又能干什么呢?”卫镖头苦笑了一下,“没有田地,朝廷又刻意针对江湖人,想去正经做工也很难找到满意的行当。”

严墨戟无法理解他们,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过头去,看向天边已经有些西垂的太阳,抿了下嘴唇,转身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带着火热的温度,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

严墨戟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他家武哥沉稳而英俊的侧脸。

纪明武慢慢转过头来,墨玉般的双眸看着严墨戟,左手轻轻握紧,声音低沉而坚定:“没关系,做你想做的就好。”

严墨戟一愣。

纪明武看着他,忽然唇角轻轻一勾,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握着他的手,重复了一遍:“做你想做的就好。”

严墨戟看着纪明武背对着夕阳的余晖,头发边缘镀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芒,墨色瞳孔中宛若有星辰熠熠生辉,充满了莫名的信任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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