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后, 吴芳姐连着两日没出门,第日一早,宋娘子身边的婆子过来请她。
这婆子是个识礼的, 见吴芳姐和她亲娘住在一个院,俩人的屋又挨的近,就去吴老太的屋问好去了。
“问老太太的好,我家宋娘子见吴娘子几日没来,让我过来请她去我家顽, 不知老太太在家, 来的匆忙。
只带了两篮子瓜果, 和一匣子巧粽,给老太太平时解闷吃。”
婆子站在屋里, 拿着礼物, 要给吴老太,赵婆子瞅了一眼炕上的吴老太, 没敢上去接。
上半边身子靠在五蝠捧云团花绸枕上的吴老太, 把人晾在了那。
宋家的婆子见她不说话,就稍抬起了眼,往炕上看去,只见炕上的窗子, 拿布糊住了, 这吴娘子的亲娘就坐在暗处, 吊着一张脸子, 那眼半磕着, 似睡未睡的样。
“老太太……”
她又叫了一声,见她还是没反应,以为是她人老耳聋, 没有听清。
“老姐姐,这礼我给老太太放在桌上了。”她对赵婆子说道。
赵婆子道:“你还是把礼拿走吧,老太太不爱要人家的东西。”
她说这话都亏心的慌,吴老太看上儿媳屋里的东西,都要想方设法的“借”走,这白送上门的礼,更不会不要。
可她是吴老太肚子里的虫,知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不过是些果子吃食,不值什麽钱。”
婆子话音刚落下,就见老太太睁开了眼,瞅着她也不搭理人,她悻悻的拿着礼,出了屋,心里不由得暗道:这老太太的性子怎麽这般怪。
不过,谁让人家有个当知州相公的儿呐,性子再怪,也有人上赶着巴结,迁就。
她拿着东西又进了吴芳姐的屋,吴芳姐正使唤莺儿给她找出门子的衣裳,梳头娘子也被唤了过来梳头发。
“莺儿,你先去使唤院里的丫头,去给宋婆婆沏盏子茶来吃。”
吴芳姐见宋婆子从她娘屋里出来,又来了她的屋,原本急的不行的她,平静了下来,坐在了凳子上,也不急着让梳头娘子给她梳头发了。
“我娘……”她开了口,又不知如何问下去,也不知她娘有没有对宋婆子说什麽难听的话,她觑了她一眼。
“娘子,老太太人和善,我家宋娘子前个还说,要来这给老太太问好,可又怕老太太不喜见生人,这才没有唐突上门。”
宋婆子嘴巴会说,吴娘子是吴老太的女儿,她怎麽好说在她亲娘屋里受了怠慢。
在她看来,受怠慢也是应该的,谁让人家地位高。
“这样啊……”吴芳姐没有把宋婆子的话当真,她从碟子上捏了块糕,慢悠悠的吃了两口,又放了回去,
“我才两日没去你家,你家娘子就这般急切,让你过来叫我。”
“吴娘子啊,这哪是叫,是请,你是我们宋家的贵客,双陆又打的这样好,你没来的这两日,我家娘子一直念你,说你不在,双陆打起来都没意思。”
宋婆子来到她跟前,把吴芳姐好一番奉承。
这吴芳姐,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她爹不过是个县丞,嫁人后婆家衰败,自己的官人又只是个没有官当的进士。
来到青州的两年,兄弟是同知,也没人奉承她,这来了沂州就不一样了,她兄弟升了此地的知州,就连她这个知州姐姐也跟着风光了起来。
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奉承话,也都来了,就连那些官娘子,到了她跟前,都伏低做小的。
吴芳姐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宋娘子家,她不仅被人捧着,那里的金迷纸醉,也让她很是受用。
“你回去和你家娘子说,我不一定得闲,今日旁人还请我去她家赴席。”
她要是立马应下,岂不是让她看出她迫不及待的想过去,吴芳姐这般想,故意拿乔,又留宋婆子在她屋里吃了茶才放她走。
在屋外听墙根的赵婆子见人要出来,急忙进了屋,把偷听来的话学给吴老太听。
“你去她屋,就说我病了。”
吴芳姐听赵婆子来传话,心中的好兴致,登时没了。
“娘子,那还梳不梳头发了?”梳头娘子问。
“梳。”吴芳姐说完,又让莺儿去匣子里拿二十个钱出来给赵婆子,让赵婆子去说动她娘吴老太,让她出门去。
平日里赵婆子得不到啥油水,这二十个钱,不少了,她乐颠颠的拿了钱,还真去替她说了。
话刚说两句,就被吴老太朝脸上啐了一口,“你得了她什麽好处,替她说话,你个烂心肠的。”
赵婆子叫苦不迭,后悔收了姑奶奶的银钱。
下晌的时候,吴芳姐还是去了,吴老太没拦住,她不敢声张,让二郎和冯氏晓得了,尤其是那个冯氏,不会轻饶她的芳姐。
她连吴老太爷都没说,也不敢教他知晓。
芳姐和她住一个院,这家里没人比她清楚芳姐的事。
趁他们还都没发觉,她想劝女儿及时收手,把别人的银钱都还回去。
吴老太心里面是挣扎的,怕女儿害了二郎,又怕二郎知晓这事后,把他姐姐赶出家门,不再管她死活,她就这一个女儿。
她女儿没了他兄弟做依仗,日后还怎麽活。
梁堇出了角门,她存在杨娘子灶房的盐用完了,正想去盐铺买盐去,就见她娘刁妈妈做贼似的,跟在吴家姑奶奶的轿子后面。
还换了一身衣裳,作了打扮,连她都差点没认出来。
不知冯娘子为何让她娘跟着姑奶奶,难不成姑奶奶扯布做衣裳,打头面的银钱不是吴老太爷给她的,而是来路不正?
梁堇收回了目光,往盐铺走去,心里盼着吴芳姐别做下什麽事,这吴家好好的,她们这些下人的日子才能安稳。
到了盐铺,买了斤官盐,用去了一百二十九文,得来的官盐不仅潮湿,还有杂渣滓,并不精细。
杨娘子见她买回来的盐,粗劣不堪,问她如今的盐价几何。
“一斤是四十钱,娘子的盐是不是吃完了,我匀给娘子些。”梁堇好心说道,还想借她的筛箩来使。
沂州的气候干燥,也不知官府从哪弄来的这次等官盐,不买又没盐吃,只能用筛箩筛了,再晒干。
“四十钱,价不低,你日后再想买盐,我给你说个地,他那的盐,不仅白细,一斤才要十钱。”
杨娘子说的是私盐,私盐哪都有卖的,当初在青州的时候,柳氏背地里让人去外面买私盐来吃。
这私盐,官府屡禁不止。
“贩卖私盐,不是犯法的吗?”梁堇听杨娘子说,如今许多人家都去买私盐吃,连小吏人家都去买。
卖私盐的都藏着,躲着,在暗处卖,梁堇之前听过,可这沂州卖私盐的怎麽这样猖獗。
她不是当官的,人家卖私盐,是便宜了下面的人,有低价盐吃,她也跟着占便宜,教她吃惊的是沂州的人胆子大。
杨娘子听了她这话,不以为意,往左右瞅了瞅,见无人,压低了嗓门,说道:“你以为这贩卖私盐的是什麽人啊。”
“这难道是官府的人在卖?”梁堇虽说在官宦家做事,可这样的事,她还真没听人讲过。
“左不过官商勾结,上面的人怎麽会亲自沾这种东西,我听说,这些人上面是沂州的官娘子,她们那样的人,在高处,不声不响的就把银钱给赚了。
你说哪有自己砸自己生意的?”
杨娘子又说道,“不过这也是坊间传闻,不能都信。”
梁堇听罢,心里五味杂陈,怪不得这些卖私盐的这个样子,原来是上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