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胡娘子一声,今年除夜,别做那么多菜了。
这平日里的肉食,能减的也都减掉吧。
银钱都是省来的。”
这什么事都挤到一起来了,又要置办年礼,又要置办两个女儿的嫁妆。
南边遭灾,又影响了青州,使得米价,肉蔬都贵了不少。
冯氏如今也晓得银钱不趁手是什么滋味了。
……
“元娘,你瞧,如今灶房里的胡娘子,真是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从灶房提回来饭的银枝,进了屋。
元娘的屋里,到处透着一股子官宦人家小娘子的贵气。
糊窗子的布用的都是从整匹绸子上剪下来的。
她见了坐在椅子上描大字的元娘,说起了胡娘子的不是来。
一边说,还一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端了两碟儿到元娘跟前让元娘瞧。
元娘脖子里戴着一个银项圈,银项圈下面是把做工精巧的银锁。
梳着双丫髻,脸庞儿两边还留出了一小撮细发,用红绳绑了。
发髻上戴着镶了真珠的头花。
她和冯氏不同,性子有些骄纵,拿眼儿瞅人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我看你才不是个东西。”
元娘还没说话,她的奶妈就从屋里走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湖色的绸子衣裳,屋里的丫头都叫她周妈妈。
周妈妈见这个小蹄子,又在元娘跟前挑拨是非了,脸子都沉了。
银枝见她出来,吓的立马低下了头,仿佛鹌鹑似的,把那两碟儿菜匆匆的又拿了回去。
“下次让我发现,你再这般,我就去告诉娘子,让她卖了你。”
周妈妈走到她跟前,疾言厉色的,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现了。
“妈妈……我不敢了,我只是气不过胡娘子给咱屋里的菜。”
银枝连连认错,她知晓周妈妈不是在与她说玩笑话。
“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的那点小心思,日后你就别进屋来伺候了,换上旁人来。”
周妈妈的一句话,把银枝赶出了屋。
银枝的脸子都白了,想哭都不敢哭。
周妈妈看了一眼这几个菜,然后来到元娘旁边小声解释道,
“姑娘,娘子屋里吃的也是这般。
南边遭了灾,咱二房日子不好过。”
“我娘手里是没银钱了?”
元娘有些不解。
“银钱有是有,只是今年五月里,娘子嫌自己箱笼里的缎子,放的颜色不够鲜亮了。
让人去南京给姑娘置办新缎子,仅是缎子,就花掉了一两百贯银钱。
姑娘的嫁妆是一桩事,府上人情往来,哪个不需要银钱。
咱二房的下人又不少,这到了年关,又要出去一大笔银钱,置办年礼……”
冯氏原本想把自己嫁妆里的缎子给元娘的,这样能省些银钱。
可那些缎子在箱笼里放的毕竟有年数了,比不上新缎。
“如今咱家能吃上这些,已经不错了,外面有的人家都断了炊。”
元娘是周妈妈奶大的,她比谁都疼她。
把这些事与她讲了,哄的她用了饭。
被赶出屋的银枝,趴在下人房的床上偷偷的哭。
下人房也不是哪个丫头能随意住的。
只有在屋里伺候的大丫头,才能两个人睡一个屋,还有单独的床铺。
像在院里伺候的,只能和人挤在一起睡在大通铺上。
周妈妈不让银枝进屋伺候了,也就意味着,她要搬走去睡通铺。
睡在通铺的丫头,每天早上,还要给在屋里伺候的大丫头打洗脸水。
“你说你也是,干嘛和那灶房的胡娘子过不去。”
一个屋里的大丫头,见她哭的这样伤心,忍不住说道。
“你哪里晓得。”
胡娘子见了元娘屋里其他的大丫头,都巴结的不行。
可是对她哪,连个脸面都不给,这让她如何不恼。
银枝趴在床上,哭的更加的难过了。
胡娘子是有些捧高踩低,可银枝是自找的。
要是她去灶房拿饭,能给胡娘子个好脸,胡娘子也愿意捧着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二房下人的伙食,不能说好,也就那样。
梁堇家隔壁的蔡婆子,瘦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听说她在家天天烧香,想咒死那个偷她米的人。
“春桃姐姐,发生何事了,你怎麽哭了?”
梁堇中午在灶房没吃饱,回家又吃了半块馒头,在去灶房的路上,正好迎面撞见走来的春桃。
春桃红了眼,用手绢蘸着眼角,见是二姐儿,
“没什麽,就是冷风吹了眼。”
春桃不肯说,急着要走,梁堇也不好追问。
等到了灶房,从薛嫂子口中才知晓,春桃明日要过生辰。
想与胡娘子七十个钱,让胡娘子帮着做几个菜,可胡娘子嫌钱少,不肯做。
按理说,七十个钱不少了。
姑娘屋里的大丫头过生辰,都会私下里摆一桌,即使不摆桌,也会请胡娘子做几个好菜来吃酒。
三姑娘屋里其他的大丫头过生辰,都请春桃吃菜吃酒了。
如今轮到她过生辰,是要请回来的。
要知道元娘屋里的人过生辰,胡娘子没要人家的银钱不说,还自掏腰包给对方买了一角子好酒。
如今轮到三姑娘屋里的春桃,胡娘子连做都不肯做。
春桃平日里对梁堇好,上次梁堇帮她跑腿买糖霜,她私下里还给了梁堇一条穿旧的裙儿。
裙儿是旧的不假,可料子好。
再说了,旧裙儿也有的是人争着要。
梁堇只有两个裙儿,其中一个还是捡她娘刁妈妈的,刁妈妈把自己的改小了与她穿。
另外一个是细布的,只有过年那几天她娘才许她穿。
第二日,又落雪了。
梁堇下晌的时候,回到了自个家。
扒开腌咸鸭子的坛子,数了八个鸭子出来。
放在木盆里浇上热水,用不要的刷牙子刷去上面裹的黄泥。
都刷干净后,又过了一遍净水,才放进瓦罐里煮。
然后又去东屋剪了一把蒜苗,这蒜苗是她拿蒜生的,就放在炕边。
炕里的火没有断过,屋里的温度够,生了一盆子,绿油油的。
她让桂姐儿给她烧火,做好后与她吃些。
没用多大会,一碟儿蒜苗炒腊肉,一碟儿茭白熘肝尖,一碟儿猪油炒鸡子。
再把煮熟的咸鸭子,用刀从中间切开,摆在碟儿上。
一个个油都流了出来,鸭子黄,呈现出暗黄色,都腌出来沙了,上面浸满了油汁。
梁堇担心不够吃,又把自己腌的甜酸萝卜,给切了一碟儿。
这一共是五个碟儿了,她依次装进家里的那个寒碜的食盒里。
她家的食盒只有两层,勉强能装下。
嘱咐桂姐儿别把她留的菜给吃完了,然后就提着食盒去了三姑娘的院子门口。
若是平时,是不好偷溜过来的,可今日天上下着雪,又刮着风,二房这外面没啥人。
她在三姑娘的院子门口站了一会,见有个小丫头出来,便连忙上前喊住了人,
“姐姐好,想托你帮我把春桃姐姐喊出来。”
“你是刁妈妈家的二姐儿,我吃过你煎的豆腐。”
这个丫头买过梁堇的煎豆腐,所以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喊来。”
没一会儿,穿着蓝袄子的春桃就从屋里出来了,还给梁堇用手绢包了几块栗子糕。
“二姐儿,天这样冷,你怎麽来这了。”
“我听闻今日是姐姐生辰。”
“快别说了……可真是没脸的很。”
春桃见二姐儿提起这事,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胡娘子高低眼,她也不是昨日才知晓。
只怪她手里没有多的银钱与她。
屋里的人都还等着晚上吃她的菜……她不是没有想到去外面捡些熟食回来,可这些钱哪里够。
梁堇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她,
“我在灶房呆的日子不短了,也学了些菜。
姐姐素日待我不薄,我没有什么好相与的,便给姐姐做了几样菜,望姐姐别嫌。”
春桃很是惊讶,把食盒接过来,蹲在雪地里,打开盖子,扑鼻而来的香味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菜还热着,只见摞在最上面的那碟儿菜,是煸炒的焦黄的腊肉,肥瘦相间不说,那肥的地方都快成透明的油膏了。
腊肉的香气,混合着蒜苗味……春桃瞧着,那油亮的蒜苗比腊肉还要香。
她没忍住,用手捏了一块。
“二姐儿,这真是你做的?”
春桃有些不敢相信,这味儿也太好了些,她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菜。
“姐姐,怕是你许久没吃肉了。
这不过是寻常的炒腊肉。”
春桃把食盒里的菜都看了一遍,心里感动的不行,要给梁堇银钱。
梁堇如何能要,她平日没少白吃春桃的,又白得了人家一个裙儿。
“姐姐快把钱收起来,说不要是真不要。
这些东西都是我家里的,没有花什么钱。”
梁堇说着,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姐姐也知晓我在灶房胡娘子手下做事……
若是旁人问起,姐姐只说是走不开,托了我去外面买来的这几碟菜。
姐姐看可行?”
“你放心。”
春桃知晓丫头的不容易,二姐儿惦记着她,大雪天给她做了菜送来,她怎会让她吃胡娘子的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