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天时一日暖过一日。
“...小心着些,别弄坏了内窗的窗纱,那是新糊的。”席玫瑰站在窗边,看工匠给玉殿的窗户进行改造。换下原本的支摘窗板,换上新的合页玻璃窗,叮嘱道:“那样细密轻软又透光的好纱,还那样鲜亮,可不易得!”
工匠们讨好地答应着,手脚利索轻快地进行更换工作。
自从福宁殿换上玻璃窗后,玻璃窗立刻成为了后宫各殿的‘新时髦’。倒不一定大家都有增加室内采光的迫切需求,这会儿不是冬天,玻璃窗的优势也没那么大。之所以如此,还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家喜欢,且又难得的东西,谁不想要?
由此,内司意思局的工期都排满了,倒是素娥这个‘始作俑者’有些排不上。不过,她作为窗玻璃的提出者,意思局肯定不能让她排队,所以还是给她插队了。对外的说法是,高美人早就和意思局说定,制作完福宁殿所需的窗玻璃后,就要制作玉殿的。
因为‘窗玻璃’是素娥和意思局弄出来的,大家倒是不怀疑这个约定的真实性。
但有这个预约就可以了吗?要知道,排在素娥后面的后妃们,也不是没有人来得早、排得晚。在宫廷中‘排队’,从来不是简单的先来后到,先来后到是建立在彼此平等的基础上的,而后宫多的是不平等。
所以意思局能这样爽快,排在素娥后面的那些后妃也没话说,还是因为素娥如今得宠...宠妃是有特权的,即使看不顺眼她们,往往也只能等君王的宠爱淡了,再谈‘回敬’。
更换玻璃窗的事很快做完了,席玫瑰又给工匠们赏钱。等工匠们都走了,又叫了一个小宫女和自己去擦洗窗户——更换玻璃窗后,那些工匠已经收拾清理过了,看上去挺干净。但席玫瑰知道自家娘娘爱干净,肯定还是要自己人擦洗一回的。
这边玻璃窗换好,到了午膳时间,素娥才和上官琼、宋觉真从外头进来。素娥是知道今天换玻璃窗,觉得噪音会很大,特意避开的...她果然已经被古代生活养敏感,她上辈子穿梭于喧嚣的大学校园和街道,与室友同住一屋,也没有觉得噪音是个问题,这辈子却很介意。
其实换玻璃窗的噪音并不很大,毕竟都是木工活儿,匠人也都手脚很轻,但还是能躲则躲。
“...还是要在你这儿用午膳才好,玉殿的灶头是没得说了。”尝了一些烤鸭后,宋觉真赞不绝口——午膳端上来后,素娥和上官琼、宋觉真同桌吃饭。此时分餐制、合餐制并行,一起围桌吃饭也很正常。
今天午膳吃的是烤鸭,这是素娥提前安排的菜牌轮到了。在确定会带两位客人回来,又提前派了人回来说明,让多准备一些,所以现在肯定是够吃的。
烤鸭算是一道历史悠久的名菜了,毕竟‘烤’本身就是最古老的烹饪方式,肉类会考虑到‘烤制’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不过不同时代的烤鸭总归有不同的细节,而相比此时的‘烤鸭’‘炙鸭’,玉殿内膳房出的烤鸭是按照素
娥给的方子做的,基本是明清,甚至现代风味了。
至于说现代风味和明清风味的最大差别,在素娥的感觉来说,就是外皮越来越酥脆了。即使是一些讲求传统的老店,也会偷摸摸调整,让鸭皮比百年前要脆......
除了用荷叶饼卷着片烤鸭、萝卜条之类的一起吃(荷叶饼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面食,并不是配合烤鸭诞生的,而是自古皆有,用来卷什么的都有),桌上还有鸭血粉丝汤,炸鸭货等,都是从鸭子身上来——毕竟是后妃的午膳,总不能只有一样鸭子卷饼。
就算素娥能接受,内膳房的司膳内人也会觉得端不出来。
“在别处也吃过炙鸭子,但再没有这样香的...用荷叶饼卷着吃也好,配着萝卜和酱料,也十分解腻。”上官琼点点头,跟着宋觉真一起赞了一句。
此时吃烤鸭,拿来配饭吃的有,配面食吃的也有,素娥这样用荷叶饼卷着吃或许已有,但宋觉真是没见过的,所以提了一嘴。
当然,到底都是吃过好东西的人,赞过一回也就是了。很快她们就不说这些了,转而说起了别的。
“...前些日子,我们殿中的主位起兴了,要与我们看星宫。我才晓得我是磨蝎宫,唉,难怪时运不济呢!”上官琼叹了口气。她是看到了对面高几上的一个磨蝎水盂,这才想起了这事儿。
这本来是她的感慨,却激起了宋觉真的兴趣:“原来上官姐姐你是磨蝎宫,我是蝎宫的呢!”
‘黄道十二宫’,或者说十二星座这一学说其实很早就传入了华夏,一开始是西方传入印度,然后由印度的佛教僧侣传到华夏——伴随着一些佛教典籍。
隋朝初年传入华夏的佛经《天乘大方日藏经》里提到,‘是九月时,射神主当,十月时,磨竭主当其月......八月时,蝎神主当其月’。其星座顺序,星座名称,已经与后世大差不差了。就是对应日期有些问题,但这极有可能是几次出口后,和各文明不同历法进行交织的结果。
总之,不看历法,纯粹从天文的角度划分各星座,还是很清晰的。
十二星宫这一学说在华夏最初没什么人关注,毕竟华夏正统的是‘二十八星宿’,而不是黄道十二宫。星座学真正走红还是在本朝...这在当下绝对是最火的算命方式之一,堪比素娥上辈子那会儿的‘MBTI’,测的人多,社交媒体上有热度。
说实话,刚知道现在十二星座学说流行时,素娥甚至有一种错乱感。想到了她上辈子儿时,小学初中那会儿,真的不少同学都痴迷星座,还会看专门的杂志...果然,现代人玩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素娥是哪一星宫的?”上官琼问素娥。
素娥按下内心的复杂念头,回答道:“我生之时,日在狮子宫。”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必然,素娥两辈子的生日都一样,,只不过出生‘年份’不同而已。所以星座什么的,自然也是一样的。
“狮子宫吗?狮子宫也好,就是我这磨
蝎宫,唉!命途不好皆由此而来。”上官琼半是自嘲地道...作为后妃,要自嘲时运不济,也只能是说自己不受宠,位份多年不得提升,未来估计也就这样蹉跎了。
“我倒宁愿是磨蝎宫。”一旁宋觉真无所谓地说:“虽然总说磨蝎宫命途多舛,可说起来,出了多少不一般的人物?这大抵就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吧...而且大家谈星宫时,说到是‘磨蝎宫’的,旁人都要高看一眼呢!”
很难说是十二星宫带火了磨蝎宫(也就是摩羯座),还是磨蝎宫带火了十二星宫这一舶来品——有些著名诗人、词人、文坛领袖等,喜欢拿自己是磨蝎宫自嘲,迷弟迷妹了解到了,自然就兴起了‘磨竭狂热’。
大约是‘文章憎命达’吧,文坛混的好的,特别是能名留青史的,命途都不会多平顺。其中一部分人发现自己是磨蝎宫后,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甚至会写诗词记录。这样一来,确实强化了磨蝎宫和‘时运不济’的联系。
但这种‘时运不济’很难说是一种负面的表达,就和‘文章憎命达’这句诗一样,作为自嘲,里面其实又掺杂了一些自豪。能说出这句诗的,至少文学上受到了广泛认可......
当然,宋觉真这样说也是因为她不信十二星宫推算命格的事儿(或者说,她是信着玩儿的)。
随口点了几句星宫的话题,用完了午膳,又漱口洗手后,三人又去玉殿后头亭子里坐着了。素娥如今练琵琶,上官琼也是擅琵琶的,正好让她指点一番。
“倒是不知官家这样爱琵琶。”听素娥说起郭敞自小学琵琶,常常自弹取乐,还让素娥也学琵琶,上官琼有些意外:“我此前也只是知道官家会琵琶,不过天潢贵胄,学些琴瑟也是寻常,便没有多想过。”
上官琼没有说的是,她还曾经给官家表演过琵琶——邀宠么,最常见的手段之一就是表演才艺。她擅长弹琵琶,自然是有机会就要表现出来的。
但当时官家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她只当是官家对琵琶这一才艺无动于衷,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了。
“官家爱自弹自娱,也不一定就喜爱听人演奏,我也没见过官家叫仙韶院女乐来弹琵琶琴。”宋觉真多少能感觉到一点儿上官琼的复杂心情,便安慰了一句:“美人不是也说了么,官家其实也不怎么要她弹奏。”
“要教她琵琶琴,大约也是官家‘好为人师’了...说来,我在家时就听我母亲说过,说是天下人都有一等‘好为人师’的癖好,男子尤为如此。”
素娥心里默默点头...好为人师的快乐确实是没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的。
上官琼也不是第一天晓得自己不得官家偏爱了,自不会怪罪到素娥头上,这会儿调整心态也快。当她投入到指导素娥琵琶这件事上时,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别扭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