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在煮仙草冻。
这个东西在她上辈子时随处可见, 就是‘烧仙草’,属于奶茶经典款。素娥读初中的时候,奶茶店还没那么常见, 当时的连锁奶茶店大多挂台湾的品牌,烧仙草这种发源于闽南地区的小吃被引入倒不奇怪。
而在如今么, 想要再吃烧仙草可没那么容易。素娥也是最近同屋住的一个女孩, 有些中暑,弄了一些草药煮来喝, 才发现这‘仙草’,或者说‘凉粉草’的——此时‘仙草’是一味药,不算特别常见, 好像是唐末才开始被大夫接受。以这个时代的传播速度,京师中少见也正常。
凉粉草作为一味药,有着消暑、清热、凉血、解毒的疗效。‘室友’中暑,从太医局小学徒那儿买的一包草药里有这个,还是对症的。
素娥上辈子出于兴趣, 买过凉粉草做烧仙草吃(喜欢奶茶, 觉得自己做会比较健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能认出草药里的凉粉草。
现在一见这个, 忽然就想再吃一碗烧仙草了, 所以托了人从太医局买了些凉粉草——这个倒是不难, 毕竟这个季节买这种草药很正常, 而且这也不是可以用来下毒的药草......
‘凉粉草’在此时还只产自闽地, 都是在当地晾晒成仙草干了才作为一味草药贩卖到各地,所以素娥从太医局拿到的也是用仙草上部茎叶制成的仙草干——这倒是省事不少,做烧仙草本来用的就是仙草干。
淘米泡米备用,用清水洗去仙草干上的灰尘, 放入大锅之中大伙熬煮。这一熬就是一个半时辰,素娥就在一旁烧火等着,还和澡堂老宫女说些话...煮烧仙草要用大火,熬得浓稠,她过去用的煮茶小火炉肯定是不成的。可要去御膳房借灶眼,她又没那个脸,最后便来了澡堂这边。
澡堂这边是从下午开始烧水供应的,上午的灶眼用不着,素娥和这里的宫女混得熟了,花钱买燃料用用灶眼不成问题。
“姑娘这是熬什么饮子不成?”老宫女闻着仙草煮出来的味儿,觉得挺清香的,此时不少饮子也是半药半茶,用草药做原料很常见,在她看来这烧仙草似乎也差不多。
“不是饮子,是一道点心。”直接说‘仙草冻’‘烧仙草’,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素娥也只能解释为‘点心’的一种了。又说:“煮出来姑姑就知道了,到时候姑姑也尝尝,这是消暑的佳味。”
素娥之前买燃料是照高价来的,本就赚了素娥一笔,不然也不会那么爽快借灶眼了。此时又说有的吃,老宫女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就等着尝姑娘的手艺了...老身也是听说过的,姑娘善于烹饪,顾尚功在时赞不绝口。若不是先来了尚功局,得了尚功的看重,说不得是要被尚食局选去的!”
大锅之中,仙草干在翻滚的开水里浮浮沉沉,原本的清水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成了一种深黑色——素娥上辈子煮的仙草冻是深绿色的,因为用的仙草干非常新鲜,甚至没有完全晾干。当时还以为是奶茶店用的材料不是真的仙草(确实有很多奶茶店没用真仙草),这才是黑色。
当然,后来她知道了,仙草彻底晾干,再过一段时间去煮,煮出来的仙草冻就是黑色的,就像现在这样。
煮了一个时辰左右,素娥觉得米差不多泡好了,就去磨米浆。也可以不用米浆,用普通的淀粉水都行,只不过上辈子她是按照米浆的做法做的,觉得这样做味道很好,比奶茶店里吃到的更好,所以就照旧了。
磨出来的米浆洁白细腻,收集好后素娥就去过滤仙草汁。煮好的一锅仙草汁用布过滤掉渣滓,得到干净的、黑色的汁水,然后将这些汁水倒入大锅熬煮,剩下就是分多次缓慢倒入米浆了。这个过程中还要不断搅动,确保充分融合。
甚至倒完米浆后,搅拌依旧不能停...不断搅拌中素娥感到锅里的黑色液体越来越稠,达到比浆糊略稀一点儿的状态就可以了。从大锅舀到盆子里,再将盆子放到盛了冰井水的大桶里冷却——她盖上了桶盖,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素娥对澡堂这边的老宫女道:“姑姑,拜您照看些!晚上我来取这些!”
老宫女笑着摆摆手:“姑娘去吧,不会教别人混拿了的。”
素娥就赶着回司珍司做事去了,因为忙着煮仙草冻,早就过了司珍司‘点卯’的时候。虽然素娥提前和管事的掌珍打过招呼,找了说得过去的理由,因她少有这样的事,掌珍也爽快允准了。但依旧免不了被一些人看在眼里,中午用餐时就有人传闲话了。
“还当她是个多谨慎的人儿呢,如今不也露出了狐狸尾巴?且不说七夕节前,司里忙翻了天了,偏她优哉游哉,姑且当她是讨好了司珍,一直都有这份优待。就说今天,竟然迟了这么久,还没一句话说她。”
“谁让人是红霞帔呢?可不是比咱们尊贵么...你不服?那也想法子穿上霞帔再说啊!”同伴嬉笑回道。
“哼,我是个没福运的,哪能有那样的好事?只是愿着有人能一直走福运,长长久久地呆在那高枝上才好!”
“你这话说的也太刻薄了,这样也不怕人记恨?”
“我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怕什么记恨?我其实顶看不上那些上去奉承的人,奉承那些真正的娘娘也就罢了,人家是真能给予好处的。可有些人呢,这才哪到哪儿?宫里穿霞帔的宫娥还少么,也不见几个真出头了。”
“我靠我的手艺在尚功局立足,便是得罪了她,她又能怎样?除非她有朝一日真正做了娘娘,还不能是一般的娘娘...呵呵,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如此么...我见官家似乎挺喜欢她的,还赐了那么多金银彩缎呢。这般也不是每个红霞帔都有的吧?因着这个,高看她一眼的好多呢。”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赐了些东西,真正还要看有没有后续,有没有趁热打铁拿到名份。如今你看有么?别说是名份了,根本没再招她吧?”
“难道不是因为近日官家忙着前朝?我听说这个把月官家踏入后宫都稀罕呢,如此官家招她才奇怪吧?”
“谁知道是什么缘故呢?便就算是因着前朝有事,官家分不出心来——这就是她运道不好了!正该趁热打铁的时候,官家忙前朝去了。等到忙完了前朝事再回来,哪里还记得宠过的一个小宫女?”
“这样说也有道理,啧啧啧,那高素娥岂不是也就这样了?说实话,我还想着她该有些前程呢,生的那个样子,要说她没前程我都不信...便是在宫廷里,咱们是见惯了美人的,她也够出众了。”
“生的好是她的好处,可万事抵不过‘命’嘛。”
这样的闲话虽不至于当着素娥的面说,但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显然说的人根本不怕传到素娥的耳朵里。事实上,下午时,和素娥关系好的宫女也确实将这些话报给了她。
罗天香当时和素娥坐在一处,她托素娥给她画个花样子,听了这样的闲话,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好放肆的人!宫中本来就最忌口舌,还这样明目张胆地冒犯...这不是议论了你的事儿,还是败坏了风气!”
“今日能这样刻薄、编排你,焉知过去有没有这样闲话过各位女官,甚至娘娘呢?”
罗天香骂了几句,又见素娥表情平静,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便道:“你如今虽侍寝后再未被官家召见,可到底穿上了红霞帔,已经和她们不同。她们敢这样说,也是你性情太好的缘故——我们知道的,知道你是不愿意和那起子人计较,可不知道的只当你好欺负!”
红霞帔规定上和普通宫女们没什不同,但规定是规定,现实是现实!只要穿上红霞帔,未来就有不同的可能性了。再者到底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不说特别捧着,不给点特殊待遇也说不过去...这也就造成了红霞帔、紫霞帔们大多有一些优待。
这也是一些红霞帔、紫霞帔脾气越来越大的根源,毕竟生活在自己总有优待的环境中,得意忘形才是最常见的。
素娥自觉作为‘红霞帔’实在没什么可招摇,甚至因为身份还是宫女,偏偏又成了‘皇帝的女人’,更容易卷入到宫廷倾轧中,所以更倾向于低调做人——殊不知,她的这种表现,在此时多数人眼里,就像是她上辈子看那些‘受气包’一样,太软了!
要说现代女性和古代女性相比,谁更张扬随意,那是现代人。可要说谁更‘泼辣’,其实很多数时候古代女性是能更泼辣的。觉得古代女性都温婉贤良,再不然就是唯唯诺诺,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这完全是刻板印象!
其实稍微深想一下就知道了,古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存难度可比现代大多了!这种情况下,要活下来,性格不强一些是没办法的!不要去看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要去看那些描写市井的世情小说——那里面的女性角色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低调,什么叫不计较。
凡是活得比较好的,她们骂街的时候多着呢,若是那等息事宁人、性子和善的,那种环境中真就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素娥也大概知道这点儿事儿,但她没法解释自己的‘低调’和真正的软弱不是一回事,从她在司珍司这些年活得好好的就能证明这一点了。所以当下只能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早告了两个时辰的假,并不是身体不好,而是去煮‘仙草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