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是出于对知识的尊重, 我也很想答应你们。”

何星文在法师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道：“但很遗憾, 跟他们见一面这件事本身无法实现。”

多提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们无法出现在世界正面？”

“没错。”何星文给予肯定答案。

神圣卫队在最初被招募的时候, 曾短暂显露过他们的形态——一团斑驳的光影，因为他们被王国接纳而彻底失去踪影。

法师们闻言纷纷露出遗憾甚至叹息的表情。

何星文继续道：“如果想跟他们对话的话，或许只能前往半位面。”

法师们并不愚蠢，事实上,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非常聪明。

多提迅速总结出重点：“你能进入半位面？”

何星文点了点头。

法师们的表情重新洋溢丰富的情绪，失落和遗憾迅速消失。

“不过即使在半位面跟他们进行对话, 也没有任何意义, ”何星文不紧不慢的道：“因为他们没有理智。”

法师们的表情因为混合着期待、兴奋、失落、遗憾、震惊等诸多情绪, 显得有些扭曲。

多提整理了下何星文短短几句话里的转折以及巨大的信息量, 最终提炼出重点：“人类无法在半位面进出自如。”

“因为半位面不存在生命，所以人类肉.体作为生命最强有力的证明，被排斥在半位面外, 唯有在晋升触碰到以太本源时，才有进入半位面的可能。”

他看向这位，不管怎么看、用什么法术检测都毫无疑问属于人类的国王。

“您不属于人类？”

有埃之金这个拟态种族的前车之鉴, 法师们并不意外世界上会出现一种完全拟态成人类的智慧生物。

只是大部分强大的种族不具有拟态能力，因为这样毫无意义。

在自然界中过于弱小的存在才会为了自保进化出拟态的功能——比如说埃之金。

所以, 如果这位国王属于拟态生物, 那可以确定一点, 他自身实力算不上强大。

事实上, 何星文也确实认真的怀疑过自己的种族。

系统适时开口：“我更倾向于您属于人类，只是与人类相比，有一点小小的区别。这点区别可能源于您的‘预知’，也可能是源于‘那个失败的平行世界’，但不管这点区别是因为什么，您属于人类这一点，不需要质疑。”

系统能给出的肯定判断，基本上不可能有错。

何星文回答了多提的问题：“我是人类。”

多提识趣的将“不可能”这三个字咽了回去，这个王国最有意思的一点是，它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类王国。

但事实上，这里没有一个人类。

即使是那些沉默寡言，看上去最像人类的平民，远超人类的力量、处于人类巅峰状态的身体素质以及囊括了诸多人类美德，不会对国王产生任何质询的行为已经足够证明他们不属于人类了。

而除去他们之外的另一种生物，拟态成人类的以太体，跟人类更是没有任何联系。

除去这两类子民之外，王国就只剩下国王，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目前存疑。

在短暂停顿后，多提略过了国王到底是不是人类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将话题转回到了‘神圣卫队’身上：“他们没有理智，是因为身处半位面？”

何星文露出疑惑的表情。

“有高阶魔法师在晋升的时候，以太体误入半位面……他们大部分在半位面彻底迷失，但也有找到回来路径的魔法师。”

多提朝何星文眨了眨眼：“他们的以太遭到了污染，失去理智，陷入疯狂，死亡是他们最终的归属。”

多提详细道：“我们判断，这可能跟半位面处于世界正面和世界投影之间的位置有关，有些存在被世界正面排斥，又无法在世界投影里找到它的位置，最终只能遁入半位面……而显然，它们非常危险。”

法师们对半位面和世界投影有着非常漫长的研究历史。

何星文回忆了下被雇佣者们的种族设定“他们是思维异常的狂信徒”这一点，觉得对方思维异常不一定是因为外力，更可能是因为后面“狂信徒”这三个字导致的。

“他们非常特殊，我不建议你们将他们当成正常的半位面生物来看待。”何星文绕过了这个话题：“我们在这些题外话上花费了太多没必要的时间。”

“关于我之前的提议，奥术学院怎么看？”

多提不认为那是题外话，事实上，他对此远有着比跟国王谈判更浓厚的兴趣。

但显然国王没有。

多提坐到椅子上，其他法师们收起工具，分散到会议厅各处。

何星文看到了熟悉的面庞，穆迪停在蛇尾恶魔留下的水迹前，念着咒语，小心翼翼的收集这些罕见的施法材料。

多提顺着何星文的目光看去：“穆迪很有天赋，我相信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变成学院的骄傲。”

“我们讨论过了，关于您之前的提议，我们很感兴趣。”

多提慢吞吞道：“如果您允许我们在您的王国上进行研究，并给予一定的支持和配合的话，我们可以为您和您的子民提供一套浅显的以太认知和控制体系……”

何星文耐心的等他说完这一长串话，才开口道：“我不太清楚哲跟你是怎么沟通的，但你应该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多提摩挲了下法杖，看了眼安静的站在何星文身后的哲，目光重新落到了何星文身上：“那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一座学校，”何星文强调道：“一座用来教导历史、以太、地理、生物等多个学科的学校。”

多提皱起了眉。

“而我希望学校里的老师，能为学生提供知识，帮助学生掌握知识。”何星文道：“这是一份……”他思考了下词汇：“工作。”

多提慢吞吞道：“听起来就跟我们在奥术学院做的事情一样。”

何星文不得不纠正他的话：“事实上，这两者的差别还是很大的，这些知识不需要深入到了如指掌的地步，他们只需要对这一切有基本的了解就可以了。”

“至于他们是否要成为法师，他们可以自由的选择。”

“这听起来更像萨尔法联邦的那些大科学家组建的学院。”多提道：“他们为联邦的公民提供自由学习的机会，让他们知道怎么操作机械，怎么运转新发明，甚至如何制造新发明。”

何星文不由有些遗憾，萨尔法联邦跟神陨之地的遥远距离，让他很难在现阶段接触到对方——毕竟他们之间不仅隔了一片沙漠，还有一个内瓦平原。

“萨尔法联邦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那些小发明不断的推广过程中，需要他们的公民跟上大科学家们的脚步，但王国为什么要这么做？”

多提提问道：“据我所知，王国还停留在较为原始的程度，您的子民没有自己的财产，而您没有任何奢侈品，王国的经济甚至未曾成型，您的王国仍处于耕种、狩猎来获取食物的阶段，但您现在却想要建一个教授多门学科的学校？”

“您的王国恐怕不足以维持这样的学院运转，它根本没有建立的必要，您应该将这些精力专注在其他领域，比如说贸易，以及您的子民身上。”

何星文从多提对王国的评价中，意识到这并不是一群简单的学者。

毕竟任何一个智慧生物活了几百年，都足以诞生出足够毒辣的眼光以及足够开阔的思维模式。

“非常正确的评价，”何星文道：“但如果你在王国看到了这么多超出想象的奇迹之后，依旧将它类比为其他正常的王国，那只能得到一个错误答案。”

即使法师目睹了那么多的奇迹，但在猜测王国要如何发展的时候，局限在这个世界的法师依旧无法跳出原有的框架。

那不是他的错，而是两个世界的不同造就的视角不同。

历史告知人们过去，同时告知人们未来。

人类在重复着曾经的错误，而历史，被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所推动。

在脱离了文明进步，社会制度改革换代这些框架之后，将目光聚焦在历史本身，就会发现，轮回才是历史的宿命。

但在这个与地球截然不同的世界，长生种、不死者满地都是，就算是最为弱小的人类，也能通过学习掌控以太，在一步步的进阶中获得漫长的生命。

当生命的长度增加时，时光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古老的王国因此维持着生命力。

不断接壤的新世界，让新兴的职业也能在广阔的世界占据微末之地。

而曾经濒临毁灭的教训留下来的后遗症，让第五纪元强制和平。

在三个前提下，这个世界形成了王国、联盟以及部落三种制度并存的格局，甚至除去这三者之外，还存在着类似龙岛的家族制度、流浪商人这种商会形式，这些复杂的政治体制因为不同种族的文明而成型。

但恰恰因为这样，这个世界的土壤里无法诞生出革.命的火焰。

在过于广袤的世界中，王国内新兴阶层跟统治阶层的矛盾不足以深刻到演化成资产阶级跟王权的矛盾。

立足于这个世界的框架来猜测王国的发展，无法得出正确答案——因为他们的政治文明尚未发展到王国所走向的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