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源由,林如海再次告状就容易多了, 张道士在林如海的状纸上特特加了个天师印, 即使判官有心吃案, 但在天师印之下, 他们最后也不得不乖乖地把状纸呈给城隍爷。
金陵城中竟然发生了如此惊天大案,几位城隍无不震惊, 不待天黑便让人请了林爵爷夫妇过去, 贾赦略略思索,让林爵爷夫妇把锁魂链也带去,顺便告一告状。
这阴间也是讲人情的,平时一些小事略略抬抬手也就罢了, 但是像蛇妖这般闹出如此多人命的案子, 做为判官不但不为惨死之人讨个公道, 竟然还吃案, 却不免有些过了。
就此事而言, 不只蛇妖该罚, 就连她背后警幻也得受罚, 可惜张道士先前下手太狠,一口气把渺渺和茫茫给解决了, 不然数罪并发, 不用他出手, 警幻自己便得先吃一壶。
贾赦与张道士一个是半人半鬼,一个是天师,不便掺与林家事, 不过邵阁老可不客气了,他在地府有得是鬼脉,再加上从萱萱算起,与林家也算是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便大大方方的跟着林如海的生魂与林爵爷夫妇去了城隍庙,帮着林家讨个公道。
这林如海毕竟是年轻人,脸嫩抹不开,林爵爷夫妇又是个好脾气的好好先生,真要论扯嘴皮子功夫,还是得他出马才行。
林家此案清清楚楚,几乎不用细审,先是吃案的崔判官被拉了下来,就连犯案的蛇妖也被招了过来。
只见蛇妖衣衫不整,残魂哭哭啼啼的被拘拿了过来,一见蛇妖,林如海恨不得直接打杀了她,却见蛇妖先行诉苦了,“求城隍爷为小蛇做主,小蛇死的好冤啊!”
这辈子只有她吃人的份,那瞧得自己会被人采补至死呢?想到自己一朝道行全都便宜了叔王,蛇妖就恨的很。
拘来的蛇妖竟然会是条死蛇,城隍爷也不由得一奇,疑惑道:“你既是已经修练成形的妖怪,按说应该还有百年阳寿才是,怎么会在这时辰死了?”
按着生死簿,蛇妖应是作恶多端,过不了百年后的天劫,被天雷活活劈死才是,怎么会被人采补至死?
蛇妖泣道:“采补我的人是叔王,他本就在三界六道之外,是以就连生死簿上也没他的名字。小妖死在他手上已有数日,但因为生死簿上无叔王此人,是以小妖亦无鬼差接应,也来不得地府报到。”
要不是今日城隍让鬼差来拘提她,她还得不知道要飘荡多少年才能魂归地府呢,蛇妖顿了顿又道:“这叔王据闻也是个天师,少说也活了数百年,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让自个不在三界六道之中,是以无论是阴差还是天兵都捉不到他。”
蛇妖恼恨自己被叔王所害,把叔王的事全都抖了个干净,不过她毕竟只是警幻手底下的一只小妖罢了,所知有限,只不过知道这叔王便是先前给林家点穴之人,就连她先前会对林家人下手,也是叔王告诉她的,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这林家人与她大补。
林如海气道:“我林家人与他有何仇何怨?为什么非害我林家人不可?”
当年他故意点了蛇穴已经让他林家人丁淍零了,为何还故意引蛇妖前来,害死他父母?
蛇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她修练向来不精心,难得有一条捷径给她,又对她没有什么大害,她自然想也不想的走了,至于叔王为什么这么做呢?蛇妖就不清楚了,不过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出来,叔王似乎是想坏了警幻主子的机缘。
别看叔王和警幻主子好似你侬我侬,每天都待在房里厮混着,但他们这些小妖都明白,叔王可恨死了一直采补着他的警幻主子,她曾经隐约听过叔王说过一次,说什么让警幻主子永远得不到什么玉的。
虽说蛇妖是因着叔王所说,而起了杀害林家一家子的心思,不过蛇妖终究是害了林家上下二十余口,罪无可赎,那怕蛇妖再怎么把这事推到叔王身上也没用。
蛇妖最后被判打下十八层地狱,受足百年酷刑,方才轮回转世,不过即使轮回,也不知道要做多少回的畜牲,让人反复吃上好几次,以赎前罪。
至于警幻虽然没插手此案,不过崔判官被拉下之后也揭出好些警幻之主仆所做的好事,数罪齐犯,减了警幻百年阳寿,待她阳寿尽了之后,自会走一趟十八层地狱。
在蛇妖走之前,林如海连忙问了问蛇妖关于林家祖坟一事,蛇妖自是不知,林如海也无法,只有希望大舅兄能够给力点,帮着捉住那个什么叔王,让他问明自家先祖葬于何处。
这该判的都判了,只不过城隍爷翻着司丁册,始终找不着半点关于叔王的生死资料,不由得为难叹道:
“按说这叔王给林家故意点错穴,又故意引蛇妖害你林家上下人等的性命,少说也该减其阳寿,让他死后走一趟十八层地狱才是,无论他不在司丁册中,我等着实无法可管,只有将这事先行上报天庭,且看天庭处置。”
林家老俩口与林如海也就罢了,这邵阁老可就不服了,“大人,这林家死的如此之惨,难不成就如此放过那个叔王了吗?”
城隍爷沉吟道:“这事在下会上报天庭,自有天庭处置。”
邵阁老摇头晃脑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说不定当天庭下旨之时,这叔王早就寿终下寝,说不得还不知道转世了几次,林家的这口冤气始终还是没消啊。”
城隍爷定定的看着邵阁老好一会儿,没好气道:“那你待如何?”
邵阁老连忙躬身道:“这林家之事全是源于那蛇穴,虽说那蛇妖不知蛇穴在何处,不过想来林家先祖是知道的,可否唤一下林家先祖,问明蛇穴之所在,也好解了林家这世世代代的蛇祸?”
“这……”城隍微微迟疑,林家一家三口也明白邵阁老的用意,连忙跪下道:“求大人帮一帮咱们林家。”
城隍爷微微皱眉,只听邵阁老碎碎念道:“唉,要不是出了这么一个贪财的崔判官,可怜林家又怎么会落到这种下场呢。”
城隍爷老脸一红,当真有些尴尬了。
“罢了。”他点了点司丁册,没多久便把林家先祖给唤了出来,说起来也是极巧,要是再晚上一日半日,这林家先祖说不得就投胎去了,那还有办法给他们问一问蛇穴之事呢。
只不过一问到蛇穴,那林家先祖也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是在东北长白山一带,但究竟是何处,却终究记不清了。
林家人追问数次,始终问不出祖坟所在,最后还是城隍爷好奇的出手一查,片刻之后叹道:“不用问了,他这部份的记忆让人抹了。”
真没想到这个叔王竟然是个仔细人,不但那么早就在布局,而且还早早抹了林家先祖的记忆,看来早就在提防着林家迁坟之事了。
林老爵爷惋惜的叹了口气,拱手谢道:“多谢大人。”
虽然没查出蛇穴所在,不过能亲眼见着蛇妖死在他前头,这林家大仇得报,他心头的这一口郁气也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城隍爷微微点头,对林如海一挥手道:“回去吧!”
林如海还来不及跟爹娘话别,便觉得像落叶一般,轻飘飘的被吹了起来,不过瞬间便被吹的老远,隐隐约约的又远远听见城隍爷续道:“你们这段时间也说的够了,也是时候适可而止了。”
要是人人都像林家这般,硬是把过逝的亲人魂魄留在家中,岂不是天下太乱了?
他同情林家俩老死的不明不白,之前的事情也就罢了,但之后的断是不可能让人长期留鬼在家中了,这人是人,鬼是鬼,岂可杂居在一起?
另外一方面,张道士也苦口婆心劝着贾赦。
他三翻五次想套出贾赦的授业恩师,不料贾赦总是用自学两字带过,他不知道贾赦当真是‘自学’,还道贾赦不肯说,气的吹胡子瞪眼,也拿贾赦没轭,最后他只能劝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你与那些阴物也该远些才是。”
贾赦晒道:“人死成鬼,鬼投胎后化人,做鬼也不过是人必经的一部份罢了,为何非得远些,难不成我活着时是瑚哥儿的爹,死了后瑚哥儿就敢不认我这个爹了?”
张道士哑口无言,要是瑚哥儿敢在贾赦死后不认父,莫说这常人绝对容不得,即使到了阴间,这种事也绝对说不过去,他说不过贾赦,最后怒道:“这岂能一概而论?”
他顿了顿又道:“这次也就罢了,这养鬼一事万万不可。”
林家一家子被蛇妖所吞的冤屈自有城隍爷帮着洗刷,城隍审完案之后,林爵爷便该魂归冥府,断是不可再滞留人间,邵家一家子鬼不过是靠着黑令旗暂且待在人间罢了,时日一到便会各归各位,不过他看得出来,对贾赦而言,这养鬼之事断是不会停止。
贾赦一弹指,一瞬间身旁顿时冒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怯怯地瞧了张道士一眼,低声道:“老大!”
贾赦淡淡道:“还不快给张道士奉杯茶来。”
“是!”小鬼连忙下去了。
见贾赦当真大大方方的御起鬼来,张道士不由得色变,“你可知道这御鬼可是咱们修道之人的大忌?”
贾赦淡淡一笑,“我乃半人半鬼,算不得修道之人。”
说句不好听的,他压根就算不上是人了,这修道之人的禁忌与他何干?
他顿了顿道:“人都可以雇人了,我做为半鬼之身,为何不可以雇鬼?他们为我做事,包吃包住,除了元宝香烛之外,每个七日还有一盏酥油灯可用,又可以得一叠纸钱的月钱,跟换算下来跟府里下人的月银也差不多了。”
当然,绝对是最低工资的那一种。他又不是用术法控制小鬼,而是拿着真金白银来雇鬼,为何不可?
张道士哑口无言,一瞬间还真说不出话来反驳。
自认识贾赦以来,他的三观全都被辗碎再拼溱,所有的道家规矩都套用不到贾赦身上,反倒是自己都险些被贾赦给带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