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想一出是一出,忘性也大,倒是没忘了她的话本,觉得话本不好看便心心念念着要去买些有“内容”的来。
她自己一心想看,但是这个又不好差侍女小厮们去买,虽然她自己脸皮厚,但是临了还是不好意思跟人说。
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话本,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觉得沈离是最好的人选。
要是给伴鱼归鹿知道她要去买那些东西肯定买不成,不但不成还要念叨她不知多少天。
苏楣打定了主意,便晃去了书房找沈离。
沈离最近几乎没怎么出过书房的门,像是要把过去落下的都补上一样,用功程度是苏楣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
大概这就为什么人家能一统天下,而她落得个凄惨下场吧。她上辈子但凡要是能多读些书,别整天找死,兴许活得还久些。
但是每天都在书房待着不闷吗?
苏楣靠在门口,看着沈离站在桌子前提笔在写着什么,微抿着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直到苏楣最后等到不耐烦,抬手敲了敲门框,沈离这才抬头看向她。
“你在写什么啊?”,苏楣走过去,随意瞄了一眼桌上的纸,见沈离只是在抄写之前学过的文章就没了兴趣。
随后便兴致勃勃地跟沈离说自己今天的计划。
她扯着沈离的衣袖,生怕他不想去,语气几乎是撒娇了:“今天给你放个假,整天读那些书有什么意思,窝在书房闷出病来可怎么办?”
随后想了想,又觉得这话自己的目的性太强了,便又添了一句。
“你就跟我出去一趟吧,只去买些话本,你自己想看什么书也只管拿就是。”
苏楣向来都讨厌读书,书房里放着的书不多,书架上多是话本。沈离搬进去之后她就让伴鱼把话本都拿走了。
所以现在书架上空了大半,瞧着也不好看。
“我不想带伴鱼跟归鹿她们去。”,若是带着她们去的话,苏楣怕是根本买不着她想要的话本。
沈离抬头冲她笑了一下,腼腆又害羞的模样,“小姐说怎样就怎样。”
苏楣得了这话,便高兴起来,半弯了眉眼,笑意漫上眼中,“沈离你真好。”
沈离闻言没有出声,视线微微下移,挪到少女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十指纤细白皙,如同上好的玉石,指甲莹润好看。
她似是没察觉到这举动有多亲密,仍没放开。
大概是把他当了孩子看,对孩子大多数人都不会避讳的。
苏楣不知道沈离在想什么,顺手拍了拍他的头,用了哄孩子的语气,“离真听话。”
沈离抬头冲她笑得温软,眼睛里似有水光粼粼,就像是一个真正被宠着长大的乖孩子。
天真无邪,不知世事。
但是自小就在花楼里长大的孩子能有多单纯的?若是真的如此,怕是早就被吞的连渣渣也不剩了。而沈离在那里活了十几年仍能保全自己,心计定然也不会如此浅薄。
至少纯良这两个字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不过都是装给人看而已。
他这一路走来,杀过人也骗过人,算计过也被算计过,说过甜言蜜语的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捅过人刀子。
但是这少女却是他遇到的人里最好骗的一个。
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对他毫不设防。明明之前对他还是警惕的,但是在他显露出无害的模样之后却完全没了戒心。
对他也没有所求的样子。
之前那些人或耽于美色,或企图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大多都只是把他当一个玩意儿——榻上的玩意儿,或者一个长得好看的奴隶,但是再好看也只是奴隶而已。
他纵然用尽心机,挣扎许久却也比不过别人轻飘飘一句话。
逃奴按照规矩都得被处死的,说起来,沈离当初也是难逃一死的。
有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路过之时轻轻瞥了他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冲那管事道了一句。
“这奴隶生得倒是不错,就是性子不怎么讨人喜欢,送孙家郎君那里吧,他最近就喜欢这样性子烈的。”
如此,沈离才捡回一条命。
然后这才有机会遇上苏楣,这个少女跌跌撞撞,披着一个暴戾的外皮,对着所有对她有可能露出恶意的人都张牙舞爪的。
沈离大概能知道一点儿苏楣的心思,一些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想法。
她其实在害怕着什么,偶尔的时候会陷入恐慌。
那个少女放肆又骄纵,仗着自己的身份而肆意妄为,但是却对身边的人极好。她这样的性格应该是极难接近的,但是啊。
她却独独为他留了几分温柔与耐心,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里。
他有什么好被窥伺的呢?沈离想,她这样待自己,就是因为那个可笑的所谓高僧说的话么?
这个认知让沈离有点儿烦躁。
他不想让那个少女因为那样的理由亲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