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女人嗓音沙哑, 哭得悲悲切切,徐柔的声音很轻, 就听她叹了口气, 没能听清她说什么。
徐妧站住了。
那沙哑的女声停顿了片刻, 又扬起了些声调:“现在你都改了名字了, 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的确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从前身份……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年你红遍江南的时候,估摸着谁也想不到……师姐就是心里难受,我白牡丹这辈子和你一起长大的, 除了你, 没牵肠挂肚过……行吧, 是我想得不周, 当年班长待你也不好, 哎呀我说那么多干什么……”
徐柔的声音这才传了下来:“师姐,从前过往,我都忘了, 我也没想到, 竟然会在北城遇着你们,也不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白牡丹的名头, 竟然比不上小姚红,我真是一丁点没往那想过。”
“当年红白双华早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小姚红顶着你的名头开嗓那是一炮而红,我早就吃不了这口饭了。行了,也是不该相认。我走了,就当我今天从未见过你,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们戏班,我总能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现在看着你好,那就够了……”
说话间楼上有了动静,脚步错乱。
“师姐,师姐你这是干什么……”
徐妧快步上楼,三楼客厅当中,徐柔背对着她,正拦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师姐……”
徐柔面前的女人,四十多岁光景,妆粉厚了些,一脸沧桑,此时她诧异的目光透过徐柔的肩上,落了徐妧身上,啊的一声。
徐妧听着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
徐妧:“妈。”
那个女人已经呆住了:“蝉衣,那个孩子,你生下来了?”
很显然,徐妧就是女人口中的那个孩子。
也很显然,她好像在别人口中,是不受期待的孩子,知道她存在这个世上,这女人有些吃惊,有些不可思议的诧异。
徐柔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徐妧会回来,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平日神色,把徐妧拉了身边来,转身给她介绍一下。
“我女儿徐妧,妧妧,这是当年鼎鼎有名的白牡丹你白姨,从前妈的姐妹,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徐妧上前,不喜不悲地:“白姨好。”
徐柔借机推了女人坐下:“师姐眼力真不错,一眼就看出妧妧是我生的了?还是我的女儿,多少也有我的风韵,是吧?”
被她称作白姨的女人,嗓音沙哑,此时定定看着徐妧,眼睛还红着:“胡说八道,她像她爹。”
徐柔伸手抚鬓,干笑了声:“师姐说的是,可惜了她爹那好皮囊,就是人死得早了点。”
说着推了徐妧,让她先去洗澡,早点休息。
看起来,并不想让徐妧听她们聊天,徐妧纵然有万般疑问,也只好先回房了,她试图在走廊上停留,可惜光听着那姓白的女人叹着气,说何苦来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徐柔。
她听不着,乖乖去洗澡。
泡澡的时候一直想着自己的身世,徐柔在北城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一样,关于她的传闻有很多,起初她是在报社做过事的,文章以笔名登报,人称北城第一才女。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混到了商会去,紧接着随着她结婚离婚,生意也越做越大了。
至于徐妧这个拖油瓶,传闻更多。
当年徐柔出了趟公差,回来就抱着个孩子了,这个孩子就是徐妧,有人说,徐妧是徐柔早年生的,一直养在外地的,大了才抱回来的。也有人干脆说这孩子是捡来的,因为随着这小姑娘长大,她越长越漂亮,跟徐柔不像。
刚才一上楼,徐妧听得清清楚楚,白姨对徐柔说的是,那个孩子,你生下来了?
而且,她说的和徐柔之前说的一样,说她长得像她爹。
这足以证明,徐妧的确是徐柔的亲生女儿,这一点让徐妧很开心,至于之前听见的只言片语,从中不难推断出些徐柔从前的往事,多半是和戏班一起唱过戏。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戏子没有什么地位。
这可能是徐柔隐瞒身世的目的,徐妧并未在意,反而是白牡丹口中的徐蝉衣三个字让她多了一点小惊喜,这是徐柔的小秘密,现在也成了她的小秘密。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将近一小时才从浴室出来。平时这楼上没有什么人来的,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顾修远也不可能回来,不过想到总有意外,还是穿上了略保守的家居服。
长发吹得半干,徐妧想着谢云亭跟她说的话,从书袋里拿出了那张名片。
客厅里面还有谈话的声音,徐妧走了长廊上去,离老远就听着女人轻轻地啜泣声,这跟之前沙哑的声音完全不同,她快走两步,到了厅中。
白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此时徐柔坐在沙发上面,正低头拿着指甲刀挫着指甲。
她低着眼帘,轻轻挫着,小心又仔细,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身边坐着林娘,还拿帕子擦着眼泪:“太太也知道了,则正对我这个妈是不大放在心上的,我生了她,当初给人抱走养的时候,我当然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他心里有埋怨我知道,我也是愧对于他,一直想着就这么个儿子,尽量补偿他……”
可能从前她就喜欢和原来的太太分享心事,她的天地就是儿子,现在徐柔进门了,她还是这样的絮叨样子,啰啰嗦嗦一大堆,总不能进入正题。
如果是平常时候,徐柔可能还会敷衍敷衍,但是今日赶上她心情不好,自然也不忍了。
徐柔眼帘未抬:“林娘,顾家有三个儿子,他们在我眼里都一样的,你现在在我面前一直说则正埋怨你,说你的苦楚,他的难处,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明明是个挺好的孩子,听你这么一哭,他不孝不义不忠不仁了呢?”
林娘怔住,随即察觉到了生疏之意,也从中发现自己抱怨的话中的确有纰漏,忙拿手绢擦了眼泪:“太太,我就是心里难受,不是则正的错,他能有什么错呢!他是个好孩子,从前只当是太太生的,既孝顺又仁义,按说家里三个孩子,他年长,我就是想跟太太说说,还是他的婚事……”
徐妧坐了徐柔身边,随手把名片放了茶几上面。
茶几上面有倒好的白开水,她拿了一杯,小口喝着水,徐柔还挫着指甲:“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有这心思,不如去医院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一高兴,什么都能应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