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晓月里，张小娇喝了许多的酒, 等她再要去拿下一瓶, 一直手伸过来, 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没等她反应过来, 她的人就已经被唐逸川拉出了包厢。

唐逸川不由分说地把她拖到走廊里, 高大的身躯把她抵在墙角，阴沉着一张俊脸, 恼怒地质问道：“你就那么想要钱, 命都不要了？”

张小娇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看人都是好几个影子, 大概也是喝了酒的缘故，胆子也终于大了一些, 这些天压抑的情绪, 终于在此刻爆发。

“你懂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生下来就是有钱人, 要什么有什么，别人还得捧着你！”张小娇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把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瞪大眼睛对唐逸川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没钱有多痛苦，我就是需要钱，只要有钱, 我命都可以不要！”

这话完全就是触及到了唐逸川的底线，他应该知道的，她就是为了钱，她最开始的时候就说了，她为了钱才来这个上班的。

“我给你钱！”唐逸川拿出钱夹，从钱夹里抽出一叠钱砸在张小娇的脸上，“是不是给你钱，就可以让你做任何事？”

钱砸在张小娇的脸上不痛，可她还是觉得痛，眼眶一阵酸涩，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要滚出来，她偏开头，避开唐逸川盯着她的目光，深深吸气，把涌出来的泪水又憋回去，她不要在外人面前哭，没有必要。

唐逸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一张俊脸写满了怒火，“回答我，是不是只要有钱，就可以让你做任何事？”

张小娇红着眼眶与他对视，下巴上的手捏得她生疼，内心里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来，对着唐逸川坚定地“嗯”了一声，道：“是。”

沉沉的“是”字钻进唐逸川的耳中，就像是有人当头打了他一棒一眼，砸得他头晕眼花，几乎喘不过气，他连眼前的人都快看不清楚了，只觉得她面目可憎，恨不得撕碎她那张让他厌恶的脸。

“把钱捡起来。”唐逸川丢开捏住张小娇下巴的手，嫌恶地冷声命令道。

张小娇呆了呆，脑袋还有些晕乎，靠着墙壁站着没有动，只睁着一双红通通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盯着他。

“捡起来！”唐逸川提高了音量，一副暴怒的样子，像是一个火炮一样，随时会点燃爆炸一般。

不明白他的怒火从何而来，明明两个人之前也才见了一面，今天也不过是第二面，他有什么资格管她，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她，命令她？张小娇觉得他简直有病，是不是这些有钱人都这样，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一样，所有人都得奉承他，顺着他，讨好他？不然的话就要给她这种小人物好看？

“你捡不捡？”唐逸川一把扣住张小娇的肩膀，一副她要是敢说不捡，就真的要给她好看的愤怒模样。

张小娇对着他可谓是危险的目光，心都跟着颤了颤，之前她还觉得他是个好人，现在她要收回这句话了，分明就是个乱发脾气的大少爷，自己不高兴，就把火气发到别人的身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小娇还没有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他对着干，她还牢牢地记着秦姐跟她说过的话，眼前的这个唐先生，是唐家二少，唐家水很深，大家都要给唐家面子，轻易得罪不得。

“我捡。”张小娇没有挣扎就顺从了唐逸川的要求，她心里很明白，就像秦姐说的那样，唐家人得罪不起，秦姐都不敢得罪唐家，海棠晓月的老板也不敢得罪唐家，她这个本来就在苦苦求生的蝼蚁，又哪里敢得罪眼前的唐家二少。

听到张小娇的话，唐逸川忽然手一软，就有些握不住她的肩膀，张小娇顺势蹲下身去，把散落在地上的百元大钞一张张捡起来。

张小娇没有数到底有多少张，不过拿在手上也知道，钱不少，不比那天晚上唐逸川随后塞给她的钱少。

等到把所有钱都捡起来，张小娇扶着墙站起身，把手上的钱送到唐逸川的面前，“你的钱。”

唐逸川冷冷地扫她一眼，黑色的眼眸里全是嫌恶，仿佛是多看她一眼就嫌辣眼睛一样，扯动嘴角吐出一个字，“脏了。”

张小娇连忙道：“这些钱没有脏……”

“不要了。”唐逸川冷漠地转过身，迈开大长腿就往前走了。

张小娇手上拿着钱，还保持着把钱送出去的姿势，眼望着唐逸川离开的背影，昏暗的灯光之下，看起来竟有点儿莫名的萧索。

很快唐逸川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张小娇拿着他的那一叠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好回去找秦姐，把事情的经过跟秦姐说了一遍，秦姐一听就笑起来了，直骂她是傻丫头。

被骂傻丫头的张小娇确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点儿搞不明白唐逸川是什么意思？这么一大叠钱说不要就不要了，真的是有钱人不把钱当钱看！

“秦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这些钱要不要还给唐先生？”张小娇眼巴巴地望着秦姐，她喝了酒，本来脑子就有点儿转不过来，后来被唐逸川一吓，基本上都被吓醒了，现在只是眼睛还有点儿红，望着秦姐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像只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的兔子一样。

秦姐真是被她呆笨的样子逗得乐得不行，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说你傻，你还真的傻，这么多的钱，唐先生说脏了不要了，其实不是真的脏了不要了，是他找的借口，把这钱给你了。”

“给我的？”张小娇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望着秦姐，希望秦姐告诉她这是她理解错误。

然而秦姐却还是坚定地说：“这钱就是唐先生给你的，你好好收起来。”

“秦姐……”

“傻丫头！”秦姐伸手揉一把她的脑袋，笑得温和地道：“其实唐先生是心疼你，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问过你了，你说是你妈妈生病需要钱治病，唐先生就留下了你，还给了你一大笔小费，今天看到你被人灌酒，也不过是为了给妈妈挣医药费，他会那么生气，不过是觉得你不够爱惜自己，你知道的，有些有钱人啊，他就是有些这些奇奇怪怪的就是心态，喜欢同情弱小，当然你也可以把他理解成他钱多没地方花，拿来救助一下穷人是应该的，这钱我可以百分百的肯定，他就是给你的，如果他要收回去，当时就不会说不要了，你就安心拿着，你妈妈每天吃药要花那么多钱，正好拿这些钱回去给你妈妈买药买补品。”

张小娇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她总觉得这些钱拿到手上都不心安。

秦姐看她一眼，就把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了，眼珠子一转，打趣她道：“你要不是不要，那就把这些钱给我，我反正还缺钱买个包包，这些钱也就够了。”说着就要去抢张小娇手上的钱。

张小娇心头一慌，哪里敢把这些钱给她，连忙抓紧了手上的钱藏到身后，拿身体挡住秦姐道：“这是唐先生的钱，你不能拿去买包包。”

秦姐假装抢了两下，当然是没有抢到，然后就收回了手，拍拍张小娇的肩头道：“傻丫头，这是唐先生给你的钱，我怎么会抢你的拿去买包包，好好收着。”

张小娇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她先收着，等下次碰到唐先生的时候再还给他。

秦姐看她那样子就是说不通，摇摇头，也懒得说了。

……

傍晚的时候，张小娇出门去买晚上吃的菜，这个时候超市一般都打折了，比白天的时候买要便宜许多。

她出门之前，特意叮嘱张妈妈好好休息，她一会儿就回来，张妈妈也答应了。

只是等到她出去四十多分钟后回来，一进门就发现张妈妈晕倒在了厕所门口。

“妈！”张小娇把手上提着的菜一丢，飞快地奔过去。

“妈，你醒醒，别吓我啊！”张小娇急得不行，眼眶瞬间就红了。

张妈妈倒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张小娇手足无措，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抖着手掏出手机打120叫救护车。

等救护车来的时间里，张小娇觉得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恨不得救护车能快点来。

好在救护车来得还算快，医护人员把张妈妈抬上车，飞快地拉着她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医生给张妈妈检查之后对张小娇说：“你妈妈是脑瘤，需要住院做手术，你赶快去交费。”

张小娇心头发紧，抖着声音道：“交多少？”

医生一边开住院手续，一边说：“先交一万。”

张小娇抿了一下唇，“一，一万？”

医生“嗯”了一声，把开好的住院手续递给她，“你妈妈有没有买医保？买了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

“医，医生，能不能少交点钱？我，我没有那么多。”张小娇为难地道。

医生打量她一眼，看她确实没钱的样子，也是可怜，同情地跟她说：“姑娘，你妈妈这个手术不能拖了，要尽早手术，不然瘤子越长越大，迟早爆血管，人就没救了。”

张小娇难过得都快要哭了，“医生，这个手术总共要多少钱？”

“六万。”医生道。

六万？

张小娇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别说六万了，她现在连六千都没有。

拿着住院手续，张小娇茫茫然地站在出入院处，一万的预交费，她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除非，除非把唐逸川那天说不要的钱一起加上。

她原本是不想动那笔钱的，但是现在，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想把那笔钱拿来交了住院费，等她以后赚了钱，再把那笔钱还上，她咬了咬牙，艰难地下定了决心，转身奔出医院，朝着家里飞快地跑去。

张小娇跑回家去拿了钱，加上唐逸川那笔钱一起，终于凑够了一万块交住院预交费。

交完钱之后，她身上总共的钱就剩下不到五十块了，她走到医院花园的墙角边，躲在角落里，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老天爷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她明明那么努力了，努力生活，努力想让妈妈和她过得好，可是老天爷似乎没长眼睛，一点儿也没有偏爱她，反而是在困境里，还发生更困难的事情，妈妈的病，仿佛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头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快要撑不下去。

她在医院的花园墙角边默默地哭了许久，医院里每天都发生着许许多多的生老病死，哪怕是看到有人躲在角落里哭，在医院的人都看麻木了，最多就是看几眼，然后就一脸平静地走过。

“别哭了，姐姐。”一个小女孩儿走过去，手中拿着一张纸递给张小娇。

张小娇转头看她，见她戴着一个帽子，被帽子遮住的头上，明显没有头发，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显然也是医院的病人。

“谢谢你。”张小娇伸手接过小女孩儿递给她的纸巾。

小女孩儿关心地问：“姐姐是有家人生病了吗？”

张小娇想着生病的妈妈又忍不住落下眼泪，连忙拿小女孩儿给她的纸巾擦了一下泪水，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妈妈生病了。”

小女孩儿看她哭了，好心地安慰她，“姐姐不哭，生病没关系的，妈妈说生病了，只要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张小娇看着她，小女孩儿的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并不知道她得的病有多严重。

“你也生病了吗？”张小娇拉着她的手问。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用既担忧又天真的语气道：“嗯呐，生病了，治病让我头发都掉光了，不过医生叔叔跟我说，等把我的病治好了，头发还会再长出来的，我以前的头发可漂亮可漂亮了。”

也许是小女孩儿的天真感染了，张小娇忽然不忍心说让人难过的话，哄着小女孩儿道：“是的，等你的病好了，头发还会再长出来的，会长一头很漂亮很漂亮的头发。”

小女孩儿被她的话哄得很开心，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姐姐，你的头发也很漂亮，你就不要担心了，医生叔叔一定会帮你把你妈妈的病治好的。”

看着她的笑脸，张小娇忽然就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连人家几岁的小女孩儿都不怕，她又怕什么，人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到了晚上，张小娇安排好张妈妈之后，又赶去棠城晓月上班。

秦姐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拉着她到旁边去，小声问她，“我看你精神不太好，你怎么了？”

张小娇摸了摸脸，淡淡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妈妈还好吗？”秦姐经历多，在夜场混的都是人精，看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张小娇那么拙劣的掩饰，哪里能逃过她的眼睛。

张小娇见瞒不过秦姐，只好把张妈妈脑瘤住院的事情跟秦姐说了，“我妈住院了，医生说是脑瘤，要好几万的手术费。”

“那你钱够不够？”秦姐关心地问。

张小娇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会努力挣钱的。”

这就是没钱了，秦姐连忙去拿自己的包包，把自己的钱掏出来塞进张小娇手里，“这些钱你先拿着，我卡里还有一万来块钱，回头我取了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

“拿着。”秦姐肃着脸道：“这是给你妈救命的钱，不是白送给你的，你就当我借给你的好了，等你以后挣了钱再还我。”

“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