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等人对铁柱这个领头大哥那是万分信任,见他都这般推崇,越发红了眼,死活要输。
然后……画面太美,展鸰并不想形容,反正一轮下来,大宝和大树就快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稍后,孙木匠输了一回。
他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同孙女打南边过来,倒是见过当地赛龙舟的情景。”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在附近打转,听了这个着实新鲜,都催着他说。
“……南边河湖纵横交错,便如同北地大小道路一般常见,故而许多人家都有船,就好像咱们这儿有马车的人家似的。到了端午这日,便纷纷将船上绑了绸带,又有那船队,专门挑选一众精壮男儿,上身拖的赤/条条的……鼓声震天……官府也不大管了,还有人专门开盘下注哩!若是运气好,没准儿大赚一笔,一年都不愁了。只到底输多赢少&……”
众人听得目不转睛,待听到后头男人们打赤膊时,红果等几个小丫头都纷纷红了脸儿,捂着脸吃吃的笑,可还是继续专注地听下去。
孙木匠的语言十分朴实,并未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可他说的详尽,众人眼前竟也好似徐徐展开一副赛龙舟的画卷似的,俱都十分过瘾。
接下来一轮输的是纪大夫,这老头儿知道自己酒量不济,倒也不逞这个能,抄着手想了一会儿,笑呵呵道:“我说个故事吧。”
桃花、红果等年纪小的孩子们都来了兴致,一个个儿的托着下巴等着听,果然有了几分一家人过节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别爱看闲书的关系,他也没能中进士,文章做的不大好,可是着实满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众人一听都愿意,各自端了各色零嘴儿,一边咔嚓咔嚓的吃着,一边竖起耳朵来听。
结果听了几句之后大家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哪里是方才孙木匠那样温馨快乐的,这他娘的显然就是个鬼故事啊!
虽然心里难免有点怕,可纪大夫说故事的本事十分出色,寥寥数语就勾勒出引人入胜的大背景,叫人欲罢不能。
难得有这么一出,没奈何,便是怕些,也只好强忍着听下去了。
老头儿十分投入的摆开龙门阵,一人分饰数个角色,有少男,有少女,更有媒婆……角色转换的时候言语神态动作尽不相同,堪称戏精。
“是日,春光明媚,那书生心中烦闷,正好出去踏春散心,不想这一去便遇上一桩怪事……忽而狂风大作,刚才万里无云的天上顿时阴云密布……”
讲故事的人投入,听故事的人更投入,众人就随着纪大夫的讲述各种唏嘘惊呼,最后竟连东西都顾不上吃了。
纪大夫说的都出了汗,当下挽起袖子,“却见方才还如花似玉的小姐忽然从一双含情目之中滚下斑斑血泪,她猛地朝着王公子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讲到这里的瞬间,纪大夫忽然将两只手弯成爪状,模仿着故事中小姐的动作朝众人啊了一声!
在场所有人都已深深沉浸在他营造的氛围之中,何曾想到会有这一变故?简直觉得那个化成厉鬼的小姐从他口述中跳了出来,活生生扑到眼前,何其恐怖?!
于是众人都撕心裂肺的嗷嗷怪叫起来,胆子小些的大宝等人直接就从凳子上摔到地下,手脚并用的往后蹿,小翠和红果他们眼泪都快出来了。
蓝管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倒不是不怕,而是因为过于恐惧而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拽出来一串佛珠,口中乱七八糟的念着什么无量天尊阿弥陀佛,玉皇大帝保佑等话。
就连展鸰和席桐也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浑身一哆嗦,桌子下的两只手死死抓在一起,都摸了一手冷汗。
展鹤这小孩直接吓呆了,二话不说一脑袋扎进席桐怀里,一边变着调的叫,一边喊着小姐好可怜……
诡计得逞的纪大夫放声大笑,插着腰环视四周,十分得意。
然而就在此时,寂静无声的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猛烈急促的敲门声,正如他方才描述的书生的遭遇一模一样!
正处在惊吓之中的众人便如同惊弓之鸟杯弓蛇影,根本来不及分辨,已经敞开了的喉咙里再一次迸发出穿云裂石的尖叫!
就连纪大夫自己都被吓得够呛,哪里顾得了许多?随手抓住身边的郭先生,两个老头儿缩在一处,面无人色抖若筛糠……
前不久还其乐融融的屋子里简直乱作一团,哭的哭叫的叫,如同群魔乱舞狂风过境,哪里还有什么美妙可言?
关键时刻,到底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发挥作用,两个生在新世纪长在红旗下的人最先回过神来,隐隐觉得不对。
这声音明显是从前面传过来的啊!
有人来了!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反握住,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摸了过去。
现在他们所在的是一座二进院子,敲门的人在院墙外头,要先出了屋门,绕过照壁,这才能看见院墙。
今晚月色不错,不必点灯也能隐约瞧见对方的脸,不过这样也越发衬的随风摇曳的几盏灯形容可怖……
两人先熟练地观察外部情况,确定没有异常后各自就位,展鸰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啊?”
外头很快有了回声,听上去又惊又喜且十分焦灼,“姑娘有礼,我们是过路的行人,因为前面错过宿头,如今又进不得城,只好打搅了!”
这几日客栈放假,外头早就立了牌子说不接/客,说打搅倒也不错。
分立门两边的展鸰和席桐飞快地交换下眼神:听声音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另有一道低低的杂音,大约也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女郎。
大过节的,又是这个时候,一对年轻男女来到这荒野客栈投宿,怎么看都透着点诡异。
尤其刚才又稀里糊涂的听了鬼故事……
于是两位掌柜的就齐齐陷入沉默,显然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接这单意外的生意。
他们的沉默可把外头的人急坏了,来人等了一会儿,见久久没有回应,再一次用力砸起了门,而且还剩比方才更加急迫:
“姑娘,姑娘,求求你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呐!有人生病了,我的同伴生病了!她也如你一般是个年轻姑娘呐,求你发发慈悲,救我们一命吧!”
虽然是五月的天,可野外更深露重,或许还有野兽出没,对一个病人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展鸰和席桐开了门,就见外头月色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衣裳的书生,他手里还牵着一截缰绳,后头灰色小毛驴的背上驮着几个小包袱和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
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歹人。
见终于开了门,那书生喜出望外的上前行了个大礼,“两位好,我姓王……”
姓王?!王书生!
而且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年轻姑娘!
展鸰和席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天呐!
想是这么想的,可看见这俩人在月亮底下显而易见的影子,大约也不会是鬼。
展鸰把人迎了进去,又喊人出来牵驴喂料,并准备热水、房间,席桐顺道去外头看了几眼才回来关门。
正是过节,又在深夜,多小心些总没错。
那个小姐约莫十八/九岁,形容秀丽柔美,露出来的指尖葱白也似,头上的发钗、耳畔的坠子都不似俗物。又穿着件藕粉色的百鸟朝凤广袖长裙,那衣裙绣工十分精致,瞅着比平日里褚锦穿的也不差什么了。
可同行的王书生却很有一点“干干净净”的意思:头戴儒巾,脚踩白底黑布鞋,一身白色的书生袍乃是最常见不过的棉布,上面沾了不少泥土,一星半点的配饰都没有。
两人的装扮天差地别,竟还一同星夜赶路?
有意思。
刚才乱哄哄的屋子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见有客人来了,众人强打起精神来各司其职。
红果麻利的端上来一壶热水,“客官,且先用些热茶润润喉咙吧。”
小翠儿也递上来刚刚洗过的热手巾,“客官一路辛苦,且擦擦手脸清爽些。”
那小姐有气无力的嗯了声,王书生忙起身道谢,又笨手笨脚的倒茶,小心翼翼的端着喂那小姐喝了几口,顺道洒出来老些。
展鸰见那位姑娘着实精神不济,面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两片菱唇也有些干裂起皮,确实是病了,就主动问道:“可巧我客栈里就有一位十分高明的大夫,又有药材,要不要请他来把一回脉?”
王书生巴不得一句,当时感动的眼睛里都沁着泪花,一揖到地,“多谢多谢,有劳有劳!”
刚才那一出闹剧的始作俑者纪大夫便上前把脉。
就见他双眼微眯把了一会儿,神情严肃道:“这位小姐本就体弱,大约又连日奔波劳碌,且肝气郁结,如今着了风寒,已然起了高烧,我先开副药与她吃下去,把烧退了再说吧。”
这个年代发烧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一旦降不下去,人就这么烧死了也是有的。
展鸰就道:“正巧我们这里有能降热的药酒,稍后我帮她擦擦。”
旁人倒罢了,这几日她和席桐也对这个药酒降温的事同纪大夫研究过,故而此时提出也无人反对,十分应景。
王书生刚下十分感激,眼巴巴的看着大家帮忙将小姐扶到干净整洁的房间躺下,这才松了口气,又说起要交钱住房。
听他说要开两间房,展鸰就漫不经心的道:“你们一同赶路,我还以为是夫妻呢!”
王书生刷的红了脸,喃喃道:“不……还,还不是。”
还不是?
不多,小翠把药煎好了送来,那小姐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光靠她自己自然是吃不了药的。
王书生见状便上前喂,谁知十分笨拙,拿了药也不知道先吹吹,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要往小姐嘴边送,吓得小翠慌忙拦住,“客官,这药才刚从炉子上下来,烫得很啊!”
您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呐?
“啊?”王书生如梦方醒的点点头,这才低头狠吹,只是显然喂进去的少,洒出来的多,小姐的下巴都跟洗过似的。
小翠儿着实看不下去,“客官,还是我来吧。”
再这么下去,谁知道是先喝完药呢?还是这小姐先病死……
王书生很有几分窘迫的退开,眼巴巴的看着小翠熟练的给喂完了药,又出去等她给擦完了身子,见小姐好歹算是平稳的睡过去了,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才要开口说话,肚子里便传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展鸰道:“我们刚才也正在过节,也难免肚饿,客官若不嫌弃,且一同吃些吧。”
“不嫌弃,不嫌弃!”王书生诚惶诚恐的道,“有劳了。”
客栈里一群人又说有笑又闹,这会儿确实都饥肠辘辘,听说有吃的,都自告奋勇的要去帮忙。
因李慧、高氏等人都家去过节了,展鸰也不客气,将众人指使的团团转:这个去和面,那个去剁馅儿,又有刷锅烧水的,不多时,竟都齐备了。
虽然是过节,但现下已是深夜,吃的太隆重恐怕消化不了,展鸰便打算做些小馄饨。
馄饨这种玩意儿馅儿不必太多,故而弄起来也很快。
前些日子小九那同僚的亲戚又送了好些肥嫩的牛肉来,便吃牛肉馄饨。
得了吩咐的铁柱嗙嗙将牛肉混着大葱斩成肉泥,桃花和小翠儿烧水看锅,展鸰十指翻飞的包馄饨,红果简直都来不及搬运,将一盖垫馄饨送下锅后,眨眼功夫回来再看,竟又有了一盖垫!
“掌柜的,您可真厉害啊!”
几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头一回近距离看她施展厨艺,都敬佩的了不得,眼睛里简直要冒出星星来。
展鸰失笑,手下不停,“嘴巴怪甜的,等会儿多吃几个。”
说话的功夫,她已是又包了十来个。
天虽然暖了,可众人早晚喝汤的习惯却保持了下来,如今厨房角落的大铁锅里还是滚着一锅牛大骨汤,煮馄饨用的便是这个。
煮馄饨的当儿,展鸰还快手快脚的摊了两张蛋皮,叠几下切成漂亮的细丝,又叫席桐捞了块小咸菜切成碎丁,每个碗里都放了些。
稍后一个个小元宝似的馄饨煮好了,连带着白色的汤一同舀出来,早前放进去的淡黄色的蛋丝同咸菜丁先后浮起,再撒点绿色的葱花,煞是好看。
众人狠狠称赞一回,端了碗唏哩呼噜的吃,王书生十分感激的接了,竟先要往后头客栈房间去了。
“与你同来的那位姑娘好容易睡下了,你又去打搅她作甚?”展鸰忙拦下他。
王书生喃喃道:“她,她今日早起便只吃了几口粥,晌午和晚上也未曾进食,我,我怕她饿着。”
“才吃了一碗药,哪里还有肚皮吃饭?”纪大夫百忙之中将脸从碗里抬起来,拧着眉头道,“如今她最需要的便是好生休息几日,只要有药陪着,吃不吃饭本也没什么要紧。再说了,现下她的脾胃十分虚弱,只得吃清粥,哪里吃得来什么牛肉馄饨?简直胡闹!”
王书生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又讪讪的回来了。
他坐在位子上出了会儿神,这才挽起袖子吃馄饨。因心不在焉的,头一个还给烫着了……不过吃了一个之后,他的速度就骤然加快。
席桐照例在展鸰身边坐着,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在她膝盖上敲了一串摩斯码:
有问题。
展鸰都被他煞有其事的谨慎逗笑了,也腾出来一只手,回敲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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