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三月初的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日方停, 地上积雪将近一尺厚, 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本来已经翻出春衫的人们也只好再不情不愿的放回去, 一边咒骂这鬼天气, 一边重新将厚重的棉衣裹紧了。
小九蹚着雪来了一趟,沾着满身寒气混了一碗鸭肉馄饨吃。
他脱了跟夏白同款的皮斗篷,露出来冻得青白的一张脸, 对着火炉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抱着碗喝了一口混着紫菜和蛋花的馄饨汤,这才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气, “这倒春寒,冻杀人了。”
骑马走了这一路, 胳膊腿儿都冻僵了,一张脸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展鸰看着他结了霜的眉毛, 就觉得自己的脑门儿也跟着抽抽, “这大冷天的,巴巴儿跑来作甚?”
说着又对大宝道:“去将他的马牵去暖和暖和, 给些好料, 饱饱的吃一顿。”
小九又嘶溜嘶溜的喝了几口汤,觉得身上渐渐暖和了, 这才夹了个馄饨吃, 口中含糊不清的道:“无事我也就不遭这个罪了。外头来的几名苦主俱都录了口供,画了押, 黄大仙自己也招了, 大人预备后日在城西菜市口公开审案, 特叫我来说一声,问你们要不要去瞧一眼。”
鸭肉也不知怎么弄的,一点腥气没有,格外鲜嫩。汤汁瞧着清亮,一口下去才知道有多鲜!鸭子、紫菜、蛋花三样鲜物凑在一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也该去瞧瞧,”展鸰又给他端了一盘包子来,转头对席桐道,“冷天该吃锅子的,正好咱们顺道去那牛肉铺子瞧瞧,看能不能多买些。”
“这个不难!那卖牛肉的原是一个兄弟的远房叔伯,”小九笑嘻嘻的抓了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只觉一股鲜香的汁水在口腔中喷溅出来,“稍后我先去同他打声招呼,提前替你们留出来也就是了。”
如今牛肉买卖管控严格,黄泉州内成规模的牛肉铺子只此一家,故而哪怕展鸰不说,小九也知道是哪儿。
“那敢情好!再没想到你们还有这层关联的,”展鸰喜不自胜,“多多益善!肥些才好。”
回头可以将牛脂肪炼一下,弄些个牛油储存,然后就可以经常吃牛油火锅啦!
今年冰窖立了大功,前儿她叫铁柱等人又趁天冷,多多弄了些大冰坨放下去,如今还结实着,放眼望去恍若一片冰晶琉璃世界。若是保存的好,想来到了三伏天还能有点凉气呢!
“好说好说!”小九连连点头,说话间已经吃到第二个包子。
直到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吃的竟然是素包子!
里头分明只有豆腐、粉条、木耳、鸡蛋,随便挑出哪一样来都能叫人嘴巴里淡出鸟来,可吃起来怎么会这样鲜?压根儿没有全素饭菜的寡淡气!
“好吃吧?”展鸰有些得意的解释道,“是用去了浮油的大骨头汤调的馅儿,自然美得很。”
小九连连点头,稍后走的时候又带了一大包,美的走路直蹦高。
两天后,展鸰、席桐果然带着展鹤进城。
因才刚下了雪,地上满是半化未化的雪水,十分泥泞,且化雪之时又格外冷些,二人便都一同坐车。
有日子没跟着主人出来的大青骡欢喜的什么似的,站在牲口棚里昂吭昂吭叫了半日,又冲着刺客和冰淇淋各种尥蹶子、喷口水。先前两匹马都不大爱惜的搭理,谁知那厮蹬鼻子上脸,也不知道收敛,结果最后给两匹马狠狠收拾了一顿,一时间烟尘纷扬,最后屁股上的毛都少了一大块……
展鸰和席桐哭笑不得,只好又挨着喂了好料,这才磨磨蹭蹭的上路。
车上除了火盆和水壶之外,还有好几个大礼盒,装的便是这几日展鸰做出来的绿豆酥、红豆蛋黄酥,另有一个盒子包裹的格外精致些,里头是她失败了好几回才得的鸡蛋糕。
因前些日子攒了好些鸡蛋,又收了不少上等山楂,一时间也消耗不完,展鸰灵光一闪,就想着做些鸡蛋糕,回头涂果酱吃。
做蛋糕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步骤之一就是打发蛋白,可如今并没有打蛋器那等玩意儿,只好纯人工。席桐自告奋勇的替她打了几回,豁出命去折腾了几十分钟才叫蛋白立起来,隔天起来整条胳膊都发抖,然后就十分和气的将大宝他们叫了来。
一群壮汉平日吃饱穿暖,正愁没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见自家两个掌柜都略带忧愁的模样,只恨不得上刀山下油锅一表忠心,立刻就着拍胸脯嗷嗷叫,再三保证必定完成任务,结果……
反正现在只要展鸰一出现,或是席桐的表情稍微带点温度,这群铁打的汉子就本能的浑身发抖,双臂尤其酸痛,恨不得拔腿就跑。
要了老命了,事到如今他们才算切身实地的感受到,原来做好吃的也不容易!
今儿进城来,展鸰他们要先去诸府拜访。
若放在之前,她不过是与诸锦往来,与诸清怀并没有什么相干,自然犯不上巴巴儿上门。只是现在展鹤身份大白于天下,他正该喊诸清怀一句伯伯,且上回诸清怀还特意派人送了节礼过来,哪怕为了不欠人情呢,于情于理,展鸰他们都该走这一回。
城中各处已张贴了告示,说明今日会在某时某地公开审讯黄大仙,并请城内外百姓前往观看云云。
对百姓而言,似黄大仙之流并不算陌生,基本上哪年都能来几个,可像这回这般公开抓捕,并断言他是心怀叵测、坑害人命的匪徒的,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过区区几天前,黄大仙还是备受推崇的仙长,谁知转眼间竟成了杀人犯?!
百姓们茶余饭后没少议论,许多人更是今儿一大早就去告示上说的地点占位置了,只等稍后看个究竟。
席桐挑着车帘看了一回,转头朝展鸰笑道:“仙姑,等会儿咱们也去瞧瞧。”
两人笑了一回,说话间就到了诸府。
诸锦早得了信儿,在外头等着,见他们到来不胜欢喜,亲自带着从前门进去了。
“以后大家就算是亲戚了,只管来,爹爹嘴上虽然不说,心中也是欢喜的。”
他们家满打满算就两个主子,外头的亲朋好友也都天南海北的散着,平时少有往来,冷清得很。如今因着展鹤的关系,两边越发亲近了,也觉得生活中添了许多滋味。
展鸰失笑:“亲近归亲近,却不好乱攀亲戚,传出去到底不美。”
“哪里是乱攀?”诸锦指着展鹤正色道,“他是你弟弟,他爹妈是我义父义母,我们俩便算是义姐弟。姐姐你又是他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如何就不是亲戚?”
亏她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这一大堆兄弟姐妹的倒也掰扯的清楚,随行伺候的婆子听得头都大了。
展鸰摇头,心中依旧清明,“说不过你,凡事还是低调些的好。”
但凡当官的都长着一堆心眼儿,后头的龌龊又多,不管她还是席桐都无心亲近,如今也不过是维持基本交际往来罢了。
稍后众人拜见了诸清怀,展鸰让展鹤乖乖喊了伯伯,诸清怀果然露了笑模样,又亲自问过他的功课,并频频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有劳你们费心了。”
展鸰道:“也没什么,不过胡乱教着罢了,回头蓝大人亲选的先生来了,我们便也功成身退,免了误人子弟才好。”